
我是全廠唯一會修進口機器的技術員。為了讓大家多拿獎金,我沒日沒夜地幫各個車間搶修機器,分文不取。
新來的大學生為了搶功勞,把我整理的維修筆記偷走,反手向廠長舉報我搞技術壟斷,故意拖延維修來凸顯自己。
我被調去看大門,全廠的獎金榜上再也沒了我的名字。
一個月後,從德國引進的最新生產線突發故障,全廠停擺,連蘇聯專家都束手無策。
廠長和那個大學生滿頭大汗地跑到大門口求我,我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著茶說:“廠長,我一個看大門的,哪懂什麼技術?再說了,搞技術壟斷可是要被批鬥的,我擔待不起。”
......
王廠長臉上的汗,順著他肥厚的下巴直往下滴。
他身後的大學生陸珩,臉色比紙還白。
“老江,江師傅,”王廠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別說氣話了,全廠幾千口子人等著吃飯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端起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末。
“王廠長,我就是個看大門的,一個月二十八塊死工資,獎金跟我沒關係,廠裏吃不吃飯,也輪不到我操心。”
“你!”王廠長氣得手指發抖,但終究沒敢發作。
他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陸珩。
陸珩一個哆嗦,往前一步,聲音都在打顫:“江師傅,我......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先去看看機器吧,那本筆記我都研究透了,可就是找不到問題在哪。”
我眼皮都懶得抬。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研究透了?他要是真研究透了,就不會讓那台代號M-800的機器癱瘓成現在這個樣子。
王廠長見我油鹽不進,幹脆打起了官腔。
“江衛國同誌!我命令你,立刻回到你的工作崗位,解決生產線問題!這是組織的決定!”
我放下茶缸,站起身,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穿著的藍色舊棉襖。
“報告廠長,我的工作崗位就是這個大門崗,我的職責是登記進出車輛和人員,防止國有資產流失。”
“至於維修崗,我的調崗通知上寫得清清楚楚,我已經不再具備接觸核心生產設備的資格。您忘了?”
王廠長的臉從紅變紫,又從紫變青。
他一甩手,對陸珩吼道:“你不是說你行嗎?大學生!高材生!現在給我滾回去修!修不好,你給我卷鋪蓋滾蛋!”
陸珩嚇得魂不附體,連滾帶爬地往車間跑。
王廠長指著我的鼻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隻能恨恨地跺腳離開。
崗亭外,幾個路過的工人對著我指指點點。
“看見沒,就是他,江衛國。”
“聽說以前可牛了,現在強上了。”
“強什麼呀,我看就是報複,心眼小。”
“噓,小聲點,要是他真不出手,咱們這個月獎金又泡湯了。”
我掏了掏耳朵,繼續靠回椅子上。
心眼小?
當初陸珩拿著我那本筆記,在全廠大會上慷慨陳詞,舉報我藏私、搞技術壁壘、阻礙工廠技術進步的時候,怎麼沒人說他心眼小?
當初王廠長為了扶持他這個高學曆人才當典型,把我從崗位上一腳踹下來,發配到大門口,讓我成了全廠的笑話時,怎麼沒人說他處事不公?
現在,機器壞了,想起我了?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