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觀棠回去後,猶豫要不要把小白帶下山。
自打身體康複後,這狐狸在她房間吃好喝好,每天呼呼大睡,霸占了她半張床。沒事就愛舔舔狐毛,用一種高傲慵懶的眼神睨著她,儼然一副皇帝模樣。
一旦她提出訂立契約,立馬跟吃了槍藥似的,渾身炸毛,張牙舞爪。
想到池芳手下那群兢兢業業不辭勞苦的靈獸,又看看家裏這隻臭屁狐狸,宋觀棠扶額歎了口氣。
果然不能以貌取獸,先人誠不欺我。
最終宋觀棠還是選擇將白狐帶下山。
原因無他,蓋因第二日宋觀棠天不亮就被迫頂著個大黑眼圈起床,看著旁邊酣睡正香的白狐,陰暗嫉妒扭曲憤懣之情油然而生。
主仆同心,要苦一起苦!
於是她一把抓起白狐尾巴,不理它齜牙咧嘴渾身炸毛的模樣,往集結大殿火速衝去。
饒是如此,依舊遲到了半小時。
巍峨大殿內,藺修白袍玄靴抱劍而立,見她來了隻冷冷瞥了一眼。
旁邊站著的是柳芸,麵目已然痊愈,見了宋觀棠,也懶得裝好臉色,眼中怨恨一閃而過。
自那日被宋觀棠當眾打臉,又遭長老無端斥責,劍修院同窗時常對她投來異樣目光,不再像往日般爭相殷勤獻媚。
柳芸心中羞憤難當,已經好幾天沒去聽課。
還有一位陌生師姐,素麵羅裙,清冷如皎皎明月,懷抱一把檀木古琴,令人見之忘俗。
陣修師兄李懷敬負責帶隊,他長相敦厚老實,語氣和善對眾人道:
“時辰已經到了,這是通訊令牌,可要收好,以防遇到危險不小心走散。不管大家以前有什麼恩怨,出門在外代表的都是流雲宗的臉麵,一定要放下私人恩怨,互相扶持。任務時間一個月,完成後每個人都有獎勵。”
言畢,取出一飛行法器木舟,眾人飛身而上。
藺修是隊裏的武力值擔當,一上飛船就找了個離宋觀棠遠遠的位置,闔目打坐修煉,眼不見為淨。
柳芸在他身旁五米遠的地方落座,煮茶焚香,欣賞雲下風景。
船身緩緩離地,護法大陣開啟,金光流轉,周遭景色飛速倒退,木舟瞬行百裏。
宋觀棠坐到那個陌生師姐旁邊,倒了兩杯茶,將一杯推到師姐麵前,目光落在她膝頭的古琴上。
“師姐好,我叫宋觀棠,請問師姐是音修弟子嗎?”
“嗯。”師姐一臉高冷,專注於擦拭琴身,“沈月。”
音修以音化刃,招式高雅脫俗,遠攻為主,不似劍修體修需近身作戰,一場架打完了可能隻是裙角微臟。
沈月的古琴色澤深鬱,似凝結了歲月,可細看之下,琴尾竟有一道寸長的劃痕,如美玉微瑕,格外刺眼。
宋觀棠指了指那道劃痕,好奇道:“師姐,這琴身上的痕跡......好像有些特別?”
沈月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
抬眸,清冷的目光在宋觀棠臉上停留一瞬,才道:“你眼力不錯,這是魔修所留。”
魔修?
宋觀棠還想問什麼,李懷敬往這邊走來,笑道:“宋師妹,方才你不在,忘了同你說了,關於此次試煉任務的事。”
這次任務地點在偏遠的羅安城,西北貧瘠荒涼之地。
修真界大小宗門林立,教育體製完善,設有十年義務修真教育,除了魔修和不入流的散修外,即使是最廢的靈根,都有入仙門修行的機會。
而這羅安城,占地麵積極廣,附近宗門卻少得可憐,許多居民甚至沒上過義務修仙教育,最簡單的引氣入體都不會,近似無靈根凡人。
“兩個月前,城內出現了第一具屍體,暴斃於家中。”
原本大家並沒有當回事,可這兩月以來,接連有人離奇去世,且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屍體沒有傷口,且臉上......都帶著笑。”
李懷敬皺眉道,神情嚴肅。
“一共死了四十七人,失蹤二十餘人,城主調查未果,還是過路的外地修士申報了此事。”
“凶手很謹慎,隻在三具屍體上查到了合歡邪術痕跡。”
一聽合歡修,宋觀棠背都挺直了。
果不其然李懷敬道:“宋師妹也是修合歡的,說不定更擅長處理此案,這一路還需多多依靠你了。”
沈月聞言看了一眼宋觀棠,目光微微驚詫,沒有說什麼。
不遠處傳來一句嗤笑,原來是柳芸聽到了幾人的話,不屑地撇了撇嘴。
相信這個草包,不如相信她後院的雞能得道飛升。
柳芸見幾人看向自己,眼珠一轉,捂嘴道:
“抱歉,我隻是見小師妹飲茶姿態豪邁,頗像那體修武夫,不小心失態了。我等自小被師門規矩拘著,學不來這般自在。”
宋觀棠還沒喝幾口茶,就要被這濃烈的茶味熏吐了。
她莞爾一笑:“道在自然,心中存敬,形式不過是皮囊。師姐著相了。”
柳芸見她這波瀾不驚的模樣就來氣,想起了那日在課堂上被她當眾辯駁,牙齒緊緊咬住。
將手中茶盞重重置於桌上,冷笑一聲道:
“那師妹可莫要貪飲,這‘玄山雲霧’茶性極烈,靈力至純,你根基尚淺,過分飲用隻會灼傷經脈,於修行無益。”
“雖說這一路有師兄師姐護法,但這源於你自身氣海的危險,外人也愛莫能助啊,到時候葉長老怪起來......”
隊伍四個人,除宋觀棠外,皆是結丹期修為。
宋觀棠本身並不具備接乙等任務的實力,不過是憑借有個好師尊,允許她走後門來混個經驗,眾人對此心知肚明。
柳芸將這些事挑到台麵上,無異於指著宋觀棠鼻子說她低人一等,是隊伍的拖累。
偏生她說的又是事實,連李懷敬都覷著宋觀棠手中的茶杯,真怕她飲多了。
整條船彌漫了火藥味,李懷敬夾在兩人中間頗有為難。
“......柳師妹也是關心則亂,小師妹自有分寸。大家都少說兩句,喝茶,喝茶。”
虧他出發前還特地提醒,不要有私人恩怨,這剛上飛船沒多久,就吵起來了!
以他多年隊長的經驗,這一路怕又是要壓力重重。
沈月不置一詞,輕拂琴弦。
宋觀棠又添了一杯。
“師姐,你說錯了。”
她仰頭喝下,清茶順著喉嚨進入體內。
靈力流淌至四肢百骸,通體舒暢,似被洗練過一番。
“判斷是否傷身,關鍵在於經脈耐受度,而非修為高低,若能引導靈力循環順暢,便能淬煉經脈,喝多少都沒有問題。”
“反倒是師姐,麵色不佳,心氣虛浮,才像是喝多後氣海有損、修為不穩之象呐......”
開玩笑,當她那麼多書白看的?
李懷敬眼睛一亮:“宋師妹,你也看了《五年結丹,十年化神》?等你看完,能否借師兄重溫一遍?”
柳芸麵紅耳赤,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問出來又顯得自己無知,再一次吃了悶虧。
“那你可要好好引導了,莫要遭反噬——”
“錚!”
一聲琴音驀地響起。
沈月撥動了琴弦。
刹那間,天地變色,眾鳥皆驚。
周圍靈力如水紋蕩漾,輕輕拂過躁動的經脈,帶著微風化雨的神奇力量,撫平所有褶皺。
宋觀棠眼前白光乍現,隨即顱內一派清明舒朗,如雨後山穀,撥雲見月,不複見煩惱。
藺修倏地睜開眼,從入定狀態回過神來。
趴在椅子上的白狐耳朵動了動,打了個哈欠。
柳芸麵上一片空白,心中火氣仿佛被一場雨澆息。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那抱琴女子。
這是——
音修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