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昭顏的語氣沒有絲毫猶豫。
她將最大的風險和壓力攬到自己身上。
這份合作的心意和擔當,讓周文正夫婦皆是一震。
周文正凝視著她,眼前這位年輕的王妃,似乎與傳聞中那個在侯府小心翼翼,乃至被太子和養女欺壓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超越常人的睿智,以及一種恐怖如斯的決斷力,這是正常女子家不曾有過的品性。
周文正心中最後一點因為孟昭顏年輕和性別而產生的疑慮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欽佩和更堅定的合作意願。
他再次站起身,這一次,是直麵著孟昭顏,鄭重地作了一揖。
“王妃深明大義,胸懷天下,下官待那些急需拯救的受災百姓,謝過王妃。”
周文正此番作揖表態,比方才的迎接之禮,更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敬重。
他們現在有著共同的目標,自然要建立起信任的紐帶。
在此刻,信任的紐帶已然緊固。
孟昭顏坦然地接受了他這一禮。
因為她清楚,從這一刻起,她在朝堂之中,真正擁有了第一位重量級的盟友。
而這一場屬於她的棋局,也正式步上正軌。
達成共識後,孟昭顏並未多留,起身告辭。
從尚書府出來,日頭已微微西斜。
車廂內,孟昭顏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腦海中卻仍在梳理著方才與周尚書夫婦的會麵。
番薯之事若能順利推進,於國於民自是好事,而於她而言,更是意義非凡。
這不僅是她重獲新生後,憑借先知和能力邁出的第一步,更是一個信號。
她,孟昭顏,不再是前世那個被親情和愛情所蒙蔽,最終被榨幹利用價值後,棄如敝履的愚蠢之人。
這一世的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編織命運之網,將主動權牢牢握在手中。
周尚書及其背後可能聯係的務實派官員,以後將是她對抗太子、侯府乃至未來更多不確定風險的重要籌碼。
這步棋,雖險,卻不得不走。
不過,開局尚且算順利。
孟昭顏思緒飄蕩間,馬車已駛入了城西一條較為繁華的街道。
此處商販雲集,人流如織,更是三教九流複雜。
喧鬧聲、叫賣聲、孩童嬉戲聲不絕於耳。
孟昭顏思緒被打亂,微微蹙眉,正想吩咐車夫繞行,選一條稍微清淨的路。
剛拉開簾子,一陣喧嘩與哭罵聲刺入她的耳中,惹的她眉頭皺得更深。
“滾開!臭要飯的!敢偷你爺爺的包子?活膩歪了!”
“我沒偷!是你們............是你們撞掉了我的餅,還把它踩碎了!你們賠我餅!”
“嘿!沒人管的小雜種還敢頂嘴?那破餅能跟老子的肉包子比?撞掉了你的餅是你的晦氣!兄弟們,看來這小崽子是皮太緊實了,來,給他鬆鬆皮子!”
話音剛落,一陣叫喊聲便緊隨響起。
孟昭顏素來不喜多管閑事,尤其是這等市井糾紛,往往牽扯不清。
這等事情,在京城乃至各個地方常見,早已習以為常。
她不想理會,正準備放下車簾,目光卻被人群中那道身影所吸引............
隻見街角汙水橫流的暗處,四五個穿著破爛、身材明顯壯實些的半大少年,正圍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拳打腳踢。
那被圍在中間的孩子,身材瘦小得可憐,破舊的單衣幾乎遮不住那瘦骨嶙峋的骨頭。
他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死死護著頭,任由雨點般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那些汙言穢語砸在心頭。
他隻是偶爾發出壓抑的嗚咽和痛呼,卻仍然倔強地沒有哭出聲。
那群少年其中一個高個子少年獰笑著,抬起穿著露趾破鞋的腳,朝著那個孩子沒有任何防護的腹部狠狠踹去。
孩子出於求生本能,抬起那雙瘦小的手,雙臂交叉格擋在腹部,擋住高個子少年踹向自己的腳。
就在這一刹那,孟昭顏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孩子抬起的手臂上。
臟汙不堪的衣袖因動作滑落,露出了半截瘦得皮包骨、膚色蠟黃的手腕。
而就在他的手腕內側,靠近手肘的地方,赫然有一塊印記!
雖然隔著短距離,但孟昭顏還是一眼便分辨出,那並非普通的汙垢或傷痕,而是一塊深色,形狀還極為特別的胎記!
顏色暗紅,邊緣並不規則,像一團火焰,在混亂中,是那般刺眼。
孟昭顏瞬間愣在原地,拉著簾子的手止不住微微顫抖。
她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無法呼吸。
這塊胎記!
這火焰的形狀!
一股熟悉感直衝大腦,讓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襲卷了她的全身,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感官。
前世零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讓她感覺眼前發黑。
邊關............黃沙............混亂的逃難人群............刀光劍影............一聲聲絕望的呼喊............
還有一個和這少年同樣瘦小卻十分靈活的身影,在她險些被流矢所傷,被亂兵衝撞時,一次次險而又險地將她推開、拉走。
混亂中,她瞥見了那孩子手腕上,有一塊火焰似的胎記。
那塊胎記便深深刻在了她腦海中。
那個在悲慘的前世中,早已被她遺忘在記憶角落的少年,是他嗎?
在混亂中,曾對她有過數次的滴水之恩,卻連姓名都未曾留下的邊境少年。
那這一世,他又為何出現在京城?
還淪落到這副模樣?
無數的疑問在孟昭顏新中付翻滾。
前世的種種記憶與此時眼前的景象緩緩重疊,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和難以置信。
“簌簌!”
孟昭顏喊了一聲,聲音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染上了一絲急促。
“閣主,有何吩咐?”
簌簌回應。
孟昭顏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麵那些不懷好意和麻木圍觀的群眾。
靠在車壁上,閉了閉眼,平複心中的顫動後,再次睜開眼睛,已變得決然清醒。
她對簌簌命令道:“帶兩個下去!立刻攔住他們,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是!閣主!”
簌簌領命。
跟隨孟昭顏多年,她極少看到閣主如此失態,心中雖然疑惑,但動作卻沒有遲疑。
她立刻點了兩名隨行護衛中身手最利落的,掀開車簾,利落地跳下馬車。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幹什麼!”
簌簌一聲嗬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