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霧沼澤邊緣,清虛宗臨時搭建的駐地燈火搖曳。
赤火真人站在營地中央,臉色陰沉。跳動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將他焦躁的神情照得格外分明。他身邊的弟子們個個帶傷,神情萎靡,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沉重的氣氛取代。
這次伏擊對清虛宗而言,是一次徹頭尾的慘敗。帶來的三十名精英弟子,如今隻剩下二十一人。每一個倒下的身影,都曾是宗門未來的希望。
“清點人數!”赤火真人的聲音沙啞低沉,壓抑著怒火。
一名執事弟子上前,手持名冊顫聲點名。
“李牧。”
“到!”
“趙乾。”
“到!”
......
“蘇青月。”
“弟子在。”
蘇青月應了一聲,氣息微亂,眼神卻已恢複清明。
“江小飛。”
名冊念到最後一個名字,無人應答。
場麵頓時安靜下來,隻有風吹過營帳的嗚咽聲。
赤火真人眉頭緊皺。
“江小飛呢?誰看到他了?”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一名弟子小聲嘀咕。
“江師兄才煉氣三層......當時場麵那麼亂,該不會......”
話未說完,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在築基期修士都自身難保的混戰中,一個煉氣三層的小修士,結局可想而知。
“廢物!”
赤火真人啐了一口,心中煩躁更甚。他本就看不上這個靠運氣拜入宗門的弟子,如今死在沼澤裏,倒也算是命中注定。隻是多死一個人,他的責任又重了一分。
蘇青月聞言,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她下意識攥緊拳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在關鍵時刻,用一枚石子救了她和慕容冰性命的神秘身影。
會是他嗎?
不,不可能。蘇青月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江小飛隻是煉氣三層,怎麼可能有那般神鬼莫測的手段。或許,他真的已經......
就在眾人以為江小飛已葬身沼澤時,時間悄然流逝。
兩個時辰後,天邊泛起魚肚白。
駐地邊緣的警戒線旁,一個渾身裹滿黑泥的人影,正手腳並用地從沼澤裏爬出來。他每爬一步都異常艱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誰!”
負責警戒的弟子立刻拔劍喝道。
那“泥人”抬起頭,露出一張被泥汙和淚水糊住的臉,聲音虛弱。
“別動手......是我,江小飛啊!”
眾人聞聲望去,全都愣住。
隻見江小飛渾身上下沒有一寸幹淨的地方,散發著沼澤特有的腥臭。道袍破破爛爛,臉上手上滿是劃痕,狼狽不堪。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隻手還死死攥著幾株蔫巴巴的綠色小草,草葉上沾滿泥漿。
赤火真人皺眉上前,惡臭撲麵而來,他嫌惡地後退半步。
“江小飛!你跑哪去了?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江小飛看到赤火真人,像是見到親人般,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鼻涕眼淚混著泥水往下淌。
“師父啊!”
這一聲喊得情真意切,肝腸寸斷。
“弟子無能!當時打起來,弟子修為低微,剛想躲起來,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他一邊哭訴,一邊用臟袖子抹臉,結果越抹越花。
“弟子被瘴氣迷了心竅,在裏麵轉了三天三夜,分不清方向。後來實在害怕,就爬到樹上躲著,餓了啃樹皮,渴了喝露水,動都不敢動。剛才好不容易順著光亮摸出來,差點就見不到您了!”
說著,他把手裏那幾株草遞過去,帶著邀功的委屈。
“師父您看,弟子雖然迷路了,但沒忘宗門任務。這是順手采的止血草,雖然品階低了點,但好歹是一番心意......”
周圍弟子看著他這副慘狀,聽著聲淚俱下的控訴,不少人眼中流露出同情。
一個煉氣三層的小修士,能在黑霧沼澤裏迷路三天三夜還能活著爬出來,本就是奇跡。雖然過程狼狽,但結果總是好的。
赤火真人看著那幾株不成樣子的止血草,嘴角抽搐。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但當著眾人麵也不好發作,隻能擺手。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滾去旁邊待著,別礙眼!”
“是,多謝師父不殺之恩!”
江小飛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退到一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將此當作無傷大雅的插曲時,人群中,一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卻牢牢鎖在江小飛身上。
那是一位麵容清瘦、神情嚴肅的中年道人。他身穿代表執法堂的玄色道袍,胸前繡著交叉的戒尺與法劍,正是隨隊前來的執法堂長老韓立。
韓長老在宗門內素有“鐵麵判官”之稱,為人不苟言笑,心思縝密。從江小飛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
在別人眼中,江小飛是狼狽,是淒慘,是九死一生。
但在韓長老看來,這其中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他緩步走到江小飛麵前,審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江小飛立刻低頭,身體微抖,做出驚恐害怕的樣子,內心卻暗道不好。
韓長老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繞著江小飛走了一圈,仔細打量。
“你說,你在沼澤裏躲了三天三夜?”
他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是的,韓長老。”
江小飛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
“躲在一棵樹上?”
“對,弟子不敢下來,怕被毒蟲猛獸吃了。”
韓長老點頭,突然出手如電,抓住江小飛破爛道袍的一角輕輕一撚。
“黑霧沼澤濕氣極重,瘴氣凝露,沾衣不幹。你在樹上待了三天三夜,外袍盡濕,這很正常。”
他語氣依舊平淡,話鋒卻陡然一轉。
“可是,為何你的內襯,卻如此幹爽?”
此言一出,周圍空氣仿佛凝固。
赤火真人也愣住,下意識看向江小飛。
江小飛心中咯噔一下,暗罵自己百密一疏。他隻顧做足表麵功夫,卻忘了這個細節。當時用靈力護體隔絕濕氣,事後為了偽裝特意在泥潭打滾弄濕外袍,卻忘了處理貼身內襯。
“這......這個......”
江小飛腦子飛速運轉,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回韓長老,弟子體質特殊,天生火力旺盛,跟小火爐似的,所以裏麵的衣服就被烤幹了!”
這個解釋,連他自己都覺得離譜。
周圍弟子麵麵相覷,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古怪。
“火力旺盛?”
韓長老眼中精光一閃,審視意味更濃。
“你在沼澤中迷路,可曾遇到任何危險?比如毒蛇,或者凶獸?”
“沒......沒有。”
江小飛連忙搖頭。
“弟子運氣好,躲的那棵樹位置偏僻,什麼都沒碰上。”
“運氣好?”
韓長老冷笑。
“江小飛,你可知黑霧沼澤是什麼地方?那裏處處殺機,別說你一個煉氣三層,就是築基修士,也不敢說能安然無恙待上三天三夜。你不僅毫發無傷,連一點瘴氣侵蝕的跡象都沒有,隻是看起來狼狽。你這運氣,未免太好了些吧?”
韓長老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在眾人心上。
經他提醒,大家才反應過來。是啊,這太不正常了!江小飛樣子雖慘,但仔細一看,除了皮外傷,氣息平穩,精神頭甚至比經曆過大戰的人還好。這哪裏像是在死亡沼澤裏掙紮三天的樣子?
一時間,所有人目光都變了,從同情變成懷疑和審視。
赤火真人也沉下臉。他雖然不聰明,但不是傻子。韓長老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感覺到了不對勁。
江小飛感受著周圍投來的無數道質疑目光,額頭滲出細密冷汗。他知道,自己的完美偽裝第一次出現了破綻。而眼前這個“鐵麵判官”,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糊弄過去的。
這個韓長老,恐怕會成為他未來在清虛宗潛伏的一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