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議事的主屋離開後,我看著後院進進出出的人群,隨手一指,跟在我身邊的清歡便叫住了步履匆匆的丫頭。
她雙手捧著被白布蓋著的東西,不敢抬頭看我,被清歡質問此為何物時,也隻敢怯生生支支吾吾回話。
「這...這是少爺吩咐采買的嫁妝......」
我拍了拍清歡,叫她別嚇著這個小孩子,隨手一掀開,白布下,是一件紅得刺眼的嫁衣。
雖說明顯是趕工趕出來的,可布料精致,刺繡華貴,竟比當初我出嫁時的嫁衣還要隆重。
於是我帶著這件嫁衣,直接進了林遠之的書房。
將衣裙攤在他書桌上時,他隻是不經意瞥了一眼,便放下手中的書,笑著想抱住我道:「月兒這是何意,莫不是以為為夫將要娶親?」
「遠之有月兒一人,此生足矣。這件婚服,是給二弟即將過門的妾準備的。」
我直直望著他的眼,忽然道:「是沈凝,對嗎?」
林遠之大抵沒想到我會問得如此直白,他身子一僵,可神色很快又恢複如常。
「是的。」
他眉宇緊蹙,仿佛想起深恨的人,拍了掌桌子,憤恨道:「沈家滿門抄斬,她卻僥幸逃過一死,還能在教坊司安穩度日,憑什麼!」
「我林家滿門所受的苦,她必須一一承受!」
「二弟如今已經是個廢人,她那樣心高氣傲的女子,若是一世隻能給一個廢人做妾,不比在教坊司難受百倍?」
「月兒,你放心,從前你所受的折辱,等她入府後,夫君自然會一件一件為你討回公道!」
看著林遠之信誓旦旦的模樣,我輕笑出聲,不知不覺,竟然笑出了眼淚。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輕輕擦幹淚痕,低聲道:「遠之,人這一生,騙誰都可以。」
「就是不要欺騙自己。」
「月兒,你說什麼?」
林遠之還沉浸在方才的激情宣泄裏,甚至連我眼角的妝花了也未曾在意到。
我搖了搖頭,輕笑:「任憑夫君處置。」
他輕輕一笑,把我擁進懷裏,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月兒,我在牢中寫下的那封和離書,你可曾見到?」
「說來也奇怪,那日我找遍了牢房,都沒有找到,若是被有心人撿去,日後怕會挑起事端。」
「月兒,不論如何,你都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他輕吻我的額頭,仿佛急於求證般看著我的眼。
而我隻是輕笑,除了笑,什麼也不說。
他也不必知道,那封和離書一早便被我收走,從前我無論如何也不願寫上去的名字,就在昨夜,被我用鮮血寫於紙上。
夜裏,沒有敲鑼打鼓,隻有一頂紅色的小轎被抬進林家後院。
清歡站在我身邊,囁嚅道:「小姐,我看得真真的,轎子抬進的......是姑爺的書房。」
我寫字的手一頓,墨跡點點滲在紙上,弄花了一整張行書。
這張字我寫了許久,是今天最滿意的一幅。
可因著這一點墨跡,也隻能揉作一團丟棄。
正如林遠之這個人。
我從前費了那樣多的心思去留住他,綰住他的心,哪怕如今他的確敬我愛我,可心裏隻要還有一點別人。
便隻能被我所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