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氣得回了家。
爸爸還在打遊戲,見我媽回來,連頭都沒回:
“森森不在遊樂場?”
“死了!”
“那個死孩子,等他回來看我打不死他!”
我爸放在鍵盤上的手指停都沒停一下:
“別亂說話。”
“這事本來就是你也有錯,要不是你把答應給森森的衣服改碼給舟舟,森森也不會氣得跑出去。”
我媽一戳就炸,猛地把沙發上的抱枕朝我爸砸去。
“關我什麼事!”
“那件演出服是舟舟演出急著要!森森那麼多衣服差這一個?”
“說來說去,森森說你偏心也沒錯啊!”
“我偏心?舟舟小,讓著點怎麼了?森森當哥哥的不該懂事?我一年花幾萬塊給森森補課難道不是真金白銀?”
“懂事?懂事就是被你罵得不敢回家?”
“那是他心裏有鬼!指不定躲哪兒玩瘋了,故意氣我!”
爸媽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厲害。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客廳拐角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滿臉惶恐地捂著耳朵。
他身上還穿著那條我一次都沒穿過就被拿去商場換成小碼的上衣。
我飄過去,抱著膝蓋,蜷縮在他對麵看著他身上的衣服。
藍色的,上麵有小鯨魚,很漂亮,亮晶晶的。
爸爸早就答應我,考及格就買。
我拚命看了很久的書,終於,及格了。
可衣服拿回來的那天,弟弟哭著要在幼兒園文藝彙演上穿新衣服。
媽媽二話不說,帶著那個衣服和小票去了商場換了最小碼。
“森森,你是哥哥,讓著點弟弟。”
“下次,下次媽媽給你買更好的。”
沒有下次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洗到泛白的淺綠色T恤。
右下角有著幾滴書法課上同桌甩在我身上的墨汁,怎麼洗都洗不幹淨。
舟舟的表情越來越恍惚,
每一次聽到我的名字,他的身體都會抖一下。
終於,他忍受不住地嚎啕大哭出來。
“哥哥!哥哥!”
“哥哥跑!”
爸媽激烈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媽媽小跑過來,把舟舟摟在懷裏,小心拍著她的背。
“寶寶,對不起,媽媽錯了,嚇到你了是不是?”
“都怪你哥哥亂跑,等他回來,我們罵他!”
爸爸也走了過來,他歎了一口氣,語氣無奈:
“好了好了,別哭了,明天爸爸給你買鎧甲勇士好不好。”
可舟舟罕見地哭得歇斯底裏,不停喊著哥哥兩個字。
那天晚上,舟舟發起了高燒。
媽媽握著舟舟的手,滿臉憔悴地一遍遍摩挲。
寂靜中,她更像是自言自語,聲音沙啞地抱怨著:
“你哥哥,從小就是討債鬼,現在人不回家,還要這樣折騰我們......”
“要不是他不懂事跑出去,怎麼會把你嚇成這樣,怎麼會發燒......”
“他要是有點良心,就該自己回來認錯......”
我就站在病床的另一邊,看著媽媽憔悴又溫柔的側臉。
她看向舟舟時,眼神裏的心疼和溫柔是那樣真切。
我曾無數次在夢裏渴望過這樣的溫柔,哪怕隻有一次。
現在,我親眼見到了,卻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心口的位置,傳來一陣劇烈的酸楚。
原來鬼魂,也是會難過的。
我緩緩伸出手,想要碰碰媽媽因為操勞而散亂的頭發,想要告訴她,別罵了,森森回不來了。
指尖依舊穿透而過,帶不起一絲漣漪。
就像我的死亡,
除了給弟弟帶來一場病,給媽媽增添一份抱怨我的理由之外。
什麼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