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港城。

秦家。

處處彰顯第一世家氣派的別墅裏，女人的聲音有點刻薄。

“與顧家少爺的婚約，你就別想了。雖然定親的對象是你，但勉勉與他一塊長大，秦家即便會公開你的身份，但一切還是照舊。”

“你......”女人抬眸看了眼剛尋回來的，自己親生女兒秦挽道，“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秦挽埋著頭，像在校做錯了事情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學生。

她著一件洗到發白寬大又蓋膝的麻衣，腳上的一雙解放鞋，兩隻都露出了大腳拇指。暴露在外的皮膚，黑又黃，哪怕她是洗幹淨被司機接來的，身上還是有股洗不掉的味。

秦夫人把這叫窮酸味。

三個月前，老太爺突發惡疾，需要後代子孫裏尋配型手術，秦家所有人去醫院做配對，意外發現，秦家大小姐秦勉竟不是親生女。

秦老爺與秦夫人這才憶起，十八年前因集團開拓，陪著老爺子去山區的秦夫人因路顛簸，在山區某衛生院提前生產。

誰又能想到，從開始就錯了。

秦老太爺聞之後下令一定尋回秦家血脈。

眼前，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麵黃肌瘦，骨瘦如柴，說話還結巴的如乞丐的秦挽，竟是親生女。

秦夫人隻要一看到她或者想到第一次見她在翻垃圾桶撿廢品賣，心就疼。

血濃於水，實在無法做到此事不存在，接回來養段時間看能不能救老太爺。

“好，好的，母，母親。”

秦挽有口吃，醫生說，營養不良，後天引導又不好，不屬於先天性，但要治愈還需時間。

秦夫人聽她說話就費力，不敢相信，解放那麼多年，居然還有吃不飽的。秦夫人是恨與抱錯的那家人，更難受親手養大的女兒，不是自己的。

“張媽，帶她去房間吧，我乏了，老爺沒回來前，不用叫我。”秦夫人心裏很難受，起身吩咐管家張媽安頓秦挽，卻見秦挽從粗布的兜兒裏，掏出一塊非常廉價，大概一塊錢兩顆的棒棒糖遞給她。

秦夫人自讓司機接她回來與她第一次對視。

秦挽也一樣。

“母，母親，請，請您吃，糖，甜，甜的。”秦夫人難受的心，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著。她非常地疼。

秦挽雖然發育不良，十八歲像十四歲，但眼睛特別像她。

可能渾身上下，也就眼睛格外亮。

秦夫人沒有接過，背過身去，趿著拖鞋上樓了。

秦挽向秦夫人遞出棒棒糖的手就保持了原狀。

她好像不會哭，但又好像不難過。

管家張媽見狀，皺眉道，“小姐，您跟我來吧。”

秦挽沒有行李，聽老爺夫人讓調查的警方說，她也沒什麼親人，生母將她生下，就抱給她姥姥。

九歲時，姥姥過世了。

村裏沒人願意養，倒有一個嬸嬸，後來跟別人跑了，也就沒人管了。村裏說，隻讀到小學三年級。

總之，很可憐，能活著也算她命硬。

這是一間不大，五個平方是有的房。

靠牆的床，九十公分，床尾衣櫃，也是九十公分。

沒有衛生間，隻有三十公分的窗，除去還算不糟糕的珊瑚綠牆布，空間充斥著剛裝修的刺鼻性味道。

“秦家別墅，雖然有三層，但每層都住滿了人。二樓六個房間，兩位少爺跟大小姐東西多，房間無法騰。大少爺又在談婚，對方偶爾會過來吃飯閑談，需要一間房。一樓住家保姆，可都是分配好的。”

“老爺說了，讓您先住著熟悉下環境，後麵在調整。洗手間跟衛生間在一樓樓道左側，公用的。還有，沒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吩咐，您就別上去了。尤其小少爺的房間，他雖然住校，卻寶貴他的東西，老爺不小心碰到，他都會嚷。”

“一樓客廳，餐廳以及花園您都可以自由出入，但上麵東西也勿碰，少爺小姐們都不喜。您還有什麼地方不明白的嗎？”張媽盡職盡力。

這間樓道空間，堆雜物的，老爺跟夫人決定把她接回來，找人現設計的。

雖然比不上少爺小姐們個人衛生間，但也還可以吧，比起她住的下雨都會露的瓦房強數十倍。

老爺還讓裝修工讓不影響別墅美觀，強行開了一個三十公分的窗出來。

說先把她養好點，再帶去醫院做配型。

太瘦了，醫生也不敢做。

“有窗，有，有床，還有，被子，櫃子，好，好，好的很。”秦挽似乎很滿意這間‘房’，走進來後把她遞給秦夫人，秦夫人沒接過的糖遞給了張媽。

“請，請您，您吃。幹，幹淨的，不，不臟。”她似很執拗，好像對方嫌棄她，不吃她的東西，她就會很難過。

這是她知道自己會被接時，花三塊錢巨資買的，村裏小賣部最貴最好的糖。

張媽有點尷尬，“謝謝小姐的糖，張媽年齡大了，醫生說吃糖血糖會高。要是沒事的，您就先休息，老爺下班回來，我在叫您。”

張媽沒有接過秦挽的糖。

秦挽又跟方才一樣保持著遞出糖的動作，直到張媽把門拉關上。

她才回過神來。

望了望手裏的糖，她黝黑發黃的麵上，唯獨有神的眸漸漸暗淡——都不吃她的糖。

晚上。

秦老爺秦政回來了。

秦挽被叫了出來。

秦政身上有他這年齡在商界沉浮的懾力。

秦挽不敢迎視他，跟秦夫人對話時一樣，把頭埋著，黑乎乎又瘦巴巴的手，緊緊攥著粗布。

秦政先問了秦夫人，“夫人呢？”

張媽，“樓上休息。”

秦政似明白的點頭，嗯了聲，才不局促地把目光放在秦挽身上。

他沒秦夫人多愁善感，也不會把心裏所想表現在臉上，公式化一樣的詢問秦挽，“都安頓好了？房間還滿意？”

秦挽乖巧點頭，似乎很怕秦政，“滿，滿意的。”

“那好，怎麼還是這身衣服？張媽......”秦總看向了張媽，張媽皺眉，“小姐沒帶其他衣服。”

秦政明白了，旋即從西裝內包中掏出一張卡，遞給了張媽，“明早帶她去商場買幾身，順便讓她認認路。”

“秦挽，以後還要去上學，盡快熟悉港城可以嗎？”

秦挽緩緩地抬起頭來，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上，上，上學？”

秦政笑了笑，非常慈愛，“當然，家裏會給你辦好的，拿個文憑，混下時間，你還小，需多讀點書。”

秦挽似乎很高興，“謝謝，謝，謝謝父親。”她又掏出秦夫人，張媽都沒接過的糖遞給秦政，“請，請父親吃，吃糖，不是超甜，血壓不會升高的。”

秦政有點詫異，要是秦勉遞上來的話，他會非常高興並快速接過。

但秦挽？秦政望著她與秦夫人如出一轍的大眼睛，寫滿了期待，就站起來接過，本能想給與她寵愛的手，見她頭發臟兮兮地，像沒洗便收了回去，“謝謝，我很喜歡。”

秦挽笑了。

膚色雖然不好看，但格外有神的眼睛跟潔白的牙齒，讓秦政恍然的見到了天使。他想，沒有抱錯的話，她應該會比秦勉更漂亮。

畢竟，這是他親生的。

然而，下一秒，就在秦挽心裏有小人兒，在為她有親人而敲鼓的開心，張媽喊了聲，“老爺，大小姐回來了。”秦政沒注意，把剛接過的秦挽遞上的糖，隨手扔進茶幾上煙灰缸裏。

他說，“請夫人下來。”

與秦挽擦身而過。

秦挽就歪著個頭看著父親接過卻又扔煙灰缸裏的糖。

她感覺像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