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四九說完之後,仿佛被瞬間抽幹了所有的精氣神。
他那剛剛還挺得筆直的腰背,重新佝僂了下去。
眼中駭人的精光散去,再次被一層渾濁的醉意籠罩。
整個人就像一個被戳破了的氣球,迅速地癟了,然後搖晃晃地走到隔壁李學軍的病床邊,毫不客氣地擠開一個位置,竟直接躺了下去。
不到半分鐘,震天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我聽著鼾聲,心裏五味雜陳。
相柳,孽須,上古遺毒......
在我聽來,這些都太過荒誕不經。
作為一個醫生,我更傾向於理性的解釋。
也許,所謂的“相柳幼體”,隻是一種尚未被科學界發現的寄生蠕蟲,具有神經毒素和致幻效果。
而封四九的這番言論,在我看來,像是一個酒喝多了的戲子,分不清現實和傳說。
“劉教授,這位封先生,他......”陳為民顯然也和我想得差不多。
他遲疑地開口,眼神裏充滿了懷疑。
“讓他睡吧。”劉教授擺了擺手,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封四九身上,若有所思。
“我來介紹一下。”一直沉默的趙總微微一笑,走上前來,聲音裏帶著幾分複雜。
“大家別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就以為他是個普通的鄉下戲子,一個酒蒙子。”
趙總給我們點上煙,自己也抽了一口,緩緩說起。
“他叫封四九,經常在鄉鎮間流竄,專門承接紅白喜事戲曲表演。漢劇、楚劇、花鼓戲,還有孝歌哭墳,隻要給錢,什麼都能唱。嗜酒如命,給一瓶好酒,酬勞都能少要一半。看起來,就是個落魄的民間藝人。”
趙總頓了頓,話鋒一轉。
“但他以前,是省博物館的副館長。三十歲出頭就坐上了那個位置,是當時館裏最年輕,也是最有才華的專家,專攻楚漢文化和青銅器研究。”
這個身份一拋出來,病房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連劉教授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個省級博物館的副館長,和一個在鄉下唱白事戲的醉漢,這兩個形象無論如何也無法重疊在一起。
“那......怎麼會......”陳為民忍不住追問。
“他那個人,對文物有種近乎病態的癡迷。”趙總搖了搖頭,似乎在回憶一件很荒唐的事,“他總說,那些文物都是有靈性的,把它們鎖在恒溫恒濕的庫房裏,等於是在扼殺它們的生命。於是多次在深夜偷偷用鑰匙打開庫房,把館藏的一些楚國玉器、青銅酒爵,請回他自己家裏,把那些文物擺在桌上,自己倒上一杯酒,也給文物前的酒杯滿上,一個人坐在那,對著文物對酌清談,一聊就是大半夜。”
趙總的描述,讓我腦海裏都浮現出了一副詭異的畫麵。
“事情捅出來之後,影響太惡劣了。他被直接開除公職,還被整個行業永久封殺。檔案上這麼大一個汙點,這輩子都完了。從那以後,他就廢了,整天喝酒,後來不知怎麼就幹起了唱戲的營生。或許,也隻有在那些古老的戲文裏,他才能繼續研究他那些古楚文化了吧。”
趙總說完,病房裏一片唏噓。
這是一個天才,也是一個瘋子。
而劉秉正教授,卻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沉思。
良久,他抬起頭,目光在我們臉上掃過,緩緩開口,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我不認為封先生是在說胡話。UMA,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未知神秘生物,它的存在本身,就與很多地域的古老神話傳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尼斯湖水怪,大腳野人,甚至我們中國各種龍的目擊報告,它們往往都能在當地的古老傳說中找到原型。”
劉教授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學術權威。
“我們不能輕易地否定古人的記載。他們或許沒有我們現代的科學分類體係,但他們的觀察是直觀的。古書中那些看似誇張的描述,未必全是憑空杜撰,很有可能,隻是在有限的認知下,對一種真實存在的生物,所進行的藝術化加工和神化解讀。相柳,或許就是古人對這種湖底共生生物的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