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漣漪逼近的速度極快。
渾濁的積水被濺起道道水花。
隱約間,水珠落下時形成了一個詭異輪廓,那輪廓如同一個小孩,距趙媛背後僅一步之遙。
“往前撲!”
周嶽一把捏住趙媛的手腕,緊咬下頜往身側一拽,手臂頓時青筋橫突。
“嘩啦!”
水花高濺。
趙媛在水中狼狽翻滾幾圈,擺脫惡鬼,卻也將周嶽暴露無遺。
“寧大哥!”
趙媛驚懼呼喊中,周嶽舉起燭台朝前一刺。
“噗嗤!”
眼前雖空空如也,但手感卻傳來紮中什麼的感覺。
霎時間,“呲拉”的電流聲不絕於耳,燈泡忽明忽暗之際,深藍的鏡光引起兩人注意。
是每一個房間的臥室窗戶。
藍色玻璃上,投影出了站在積水上的女童。
她依舊梳著小辮子,穿著花布襖,此刻被燭台紮中的腦袋微微耷拉著。
周嶽咽了口唾沫。
看鏡子裏的情況,這是有效嗎?
“嘻嘻!”
笑聲裏透著一絲仿佛惡作劇成功的竊喜。
一股“向上頂”的力量,反逼手腕一陣顫麻。
看著玻璃當中,女童一點點抬起頭顱,睜著一雙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珠時,周嶽頭皮一炸。
不好,燭台無效!
“嘻嘻!”
漆黑的眼睛眯成彎月,蒼白的嘴角咧至耳垂。
周嶽毫不猶豫拔出燭台,厲聲嘶吼:“跑!”
兩人立刻朝著樓梯口玩命奔逃。
此刻,積水迅速上漲,無數破舊褪色的玩具紛紛漂浮上來後,竟從中傳出陣陣嬰兒的啼哭聲。
“嗚嗚......哇哇哇......”
剛剛和周嶽跑到樓梯口的趙媛,聽到哭聲的刹那,忽然感覺腳踝處一涼。
周嶽察覺不對,回頭一看,卻見滿臉淚水的趙媛,絕望地站在原地,手臂和肩膀處的衣服上,竟迅速多出了不少嬰兒般大小的手掌印水漬。
“寧......寧大哥!”趙媛嘴唇顫抖:“救......救命!”
耳畔陡然傳來女童的嬉笑。
“嘻嘻!”
趙媛被迅速拖入積水中,其雙腿上更是布滿了交錯的小手印。
周嶽勃然色變,往前一撲,抓住趙媛手臂的頃刻,整個人卻無法抵抗這股怪力,連帶著被拖入水裏,衝向盡頭處那扇開著門的房間。
一時間,趙媛的慘叫聲、嬰兒的嬉笑聲混雜一起。
周嶽看不到它們,隻能憑借手掌印的方位,不斷在周圍刺下燭台。
但笑聲不曾有一絲變化。
燭台還是無效。
“該死,燭台明明能擊傷逐床鬼,為什麼現在不起作用!”周嶽被積水嗆得連連咳嗽,驚怒交集中抬頭看向玻璃窗,瞳孔一縮。
在鏡像裏,那些浮在水麵上的哪裏是什麼玩具,根本就是一個個新生嬰兒。
嬰兒們的身上還纏著臍帶和胎盤,心口位置隻有一個個血窟窿,身體也仿佛因為被水長期浸泡而浮腫腐爛。
這和封家公寓住戶的死狀一模一樣!
“嘻嘻......嘻嘻......”
女童笑著。
嬰兒們也跟著笑。
它們甚至睜不開眼睛,滿臉褶皺堆疊起的詭笑中,還沾染著仿佛羊水的粘稠液體。
周嶽看得心驚肉跳。
眼見那房間越來越近,他拚命的掃視每一塊玻璃,試圖看出這些嬰兒和女童的弱點。
“該死,為什麼燭台不能用!”
周嶽心頭焦灼,忽的聞到一股怪異的腥氣。
定睛一看,竟是趙媛身上的“馮家木牌”暈染出一片血汙。
難道......關鍵點在這木牌上?
周嶽立刻抓向木牌,卻因為力氣太大,直接拽斷了繩索。
“嘩啦!”
水花中,群嬰的拖拽竟驟然一滯。
周嶽掃過玻璃,發現所有的嬰兒竟是在搖頭晃腦,仿佛在尋找什麼。
難道,它們是通過木牌來感應位置的?
與此同時,緩過氣來的趙媛,也迅速意識到這是唯一的逃命機會。
她哆嗦著迅速摸向口袋,發現本該進了水的香灰,竟幹燥的沒有任何變化。
“寧大哥!”
趙媛毫不猶豫地拋出一把香灰。
“嗚嗚......哇哇哇......”
玻璃窗中,嬰兒們不再注視周嶽和趙媛,而是伸出小手在香灰中抓著什麼。
“香灰能吸引這些嬰兒鬼的注意!”周嶽一個激靈,連拖帶拽地拉起趙媛,再次朝著樓梯口跑去。
積水上,那些漂浮的玩具沒有任何反應。
可紅色的皮球,卻翻滾的越來越快。
“嘻嘻......嘻嘻......”
女童的笑聲仿佛隱藏著憤怒。
周嶽瞥了一眼身後,立刻從身上摸出八卦鏡,遞給趙媛:“我拉著你跑,你往後照。不行的話,隻能再用香灰!”
趙媛連連點頭,臉色煞白地舉起八卦鏡往後一掃。
鏡麵反射燈光,竟將走廊照得無比亮堂。
一直無法看到的女童馮月遙,還有那些依附在玩具上的嬰兒鬼們,此刻全部“現形”。
“寧大哥,馮月遙......馮月遙不太對勁!”趙媛聲音發顫。
周嶽回頭一看,那幾乎一樣矮小的身影,穿著花布襖,抱著紅皮球。可唯獨腳下的一雙鞋,無端大了不少。
“那是成年人的鞋子,是女款!而且不是紅色!”陳媛驚懼叫喊著:“那種鞋子的樣式和尺碼,正好符合照片上那位成年馮月遙的尺寸!”
周嶽聽得眉心連跳。
這麼說來,眼前的馮月遙和照片上的馮月遙就算不是一個人,也一定有關係了?
那麼前一晚,負責祭祀的那個馮月遙呢?
疑問排山倒海而來。
八卦鏡下,抓著香灰的嬰兒鬼們忽然拍起小手,搖頭晃腦的咿呀叫喚。
為首的女童馮月遙,麵部開始浮腫、腐爛,那咧至耳垂的笑容中,更是從齒縫裏溢出腥臭的濁水:“簷角鐵馬叮當響,井底瓷娃洗紅裳。阿姊昨夜辮繩散,漂在壇心白藕旁。”
一如從前的童謠。
兩邊的鐵門迅速震顫,接二連三的“砰砰砰”全部打開。
鐵門重重撞在牆壁上,扇出陣陣如同墳土的腐腥氣。
一個個漆黑的房間裏掛滿了黑白色的繡球。
宛若靈堂的布置下,竟是一座座連墓碑都沒有的小墳堆。
墳堆前用石頭壓著各種玩具和紙錢,隨著屋中陰風一吹,那些紙錢元寶紛紛如雨飛出,嘩啦啦的糊住周嶽和趙媛的前路。
“長房點燈照祠堂,木盆盛滿桂花香。莫怪井台霜痕重,一汪月亮涼又胖。”
鼓掌聲越來越快,童謠聲更是尖銳到極點。
周嶽不斷撕開臉上的紙錢,焦急之下,腦海中逐漸被心跳聲填滿。
旋即,便是莫名而來的聲聲哀嚎。
“我不敢了,饒了我吧!”
“作孽啊,馮家要亡啊!”
“快舉行祭祀鎮壓他們啊!”
“啊!救命,那兔崽子抓住我的腿了,快救我啊!”
哀嚎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起彼伏,卻在數秒之後戛然而止。
刹那的沉悶寂靜中,周嶽撕掉臉上最後一張紙錢,眼前卻不再是走廊和積水,而是變成了一處村落。
這是個很貧窮的破落村子。
被夕陽籠罩的小木屋,仿佛風一吹就會散了。
挨家挨戶掛著的紅燈籠,也是好些年不曾更換,隻留下發黑的竹骨在風中輕晃。
窗戶紙千瘡百孔。
農田貧瘠幹枯。
村民們穿著滿是補丁的薄衫,一臉欣喜地站在自家門前,精心製作著木盆。
木盆旁邊還有一碗桂花瓣,似乎是新鮮采摘下來的。
當木盆灌滿清水,桂花被撒在水麵,釋放陣陣香甜氣息時,竟是有著一種和村落格格不入的“奢侈”。
周嶽心頭一驚。
木盆?桂花?
那童謠裏,不正有一句“木盆盛滿桂花香”嗎?
若對應前麵一句“長房點燈照祠堂”,那麼......
周嶽焦急地看向四周。
哪裏。
到底是哪家的屋子點著燈,哪裏才是祠堂......
突然。
“寧大哥,小心!”
趙媛的驚呼聲,戳破了眼前的幻境。
周嶽猛然回神下,正好看到潛在積水裏的女童馮月遙,正貼著水麵朝他露出詭異的笑容。
那雙潰爛到可見白骨的小手,正抓向自己的腳踝。
關鍵時刻,周嶽一個滑鏟,躲過抓捕的同時,趙媛也及時的調整了八卦鏡的光源。
“寧大哥,八卦鏡可以短暫阻撓女童!”趙媛看向前方樓梯拐角處,焦急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是往負一樓逃嗎?”
負一樓?
周嶽沉默了。
如果可以,他自然想讓蕭嵐出麵解決,畢竟他手裏肯定有更強效的遺物。
可問題在於,女童的速度比他們快,再加上還有大批鬼嬰兒,自己和趙媛根本來不及趕不到負一樓。
更何況,如果負一樓還有其它凶險的話,自己這夥人就等於被包了餃子了。
如果再往上逃,那就隻有五樓了。
橫豎都是危機四伏。
該怎麼辦?
周嶽心思急轉,眼中布滿血絲。
身旁,趙媛看著逐漸抓完香灰的鬼嬰兒們也開始蠢蠢欲動後,淒厲尖叫起來:“寧大哥,嬰兒們也追過來了!”
刹那,周嶽忽然想到了什麼,眼中精光一閃:“趙媛,待會兒聽我指令!”
聲落,周嶽腳步一頓,轉身麵向女童和鬼嬰兒們,取出了自己和趙媛身上的馮家木牌,然後將其遠遠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