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吹過廢墟,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我爸當年咽氣前的哀鳴。
記憶像潮水,把我拖回那個絕望的午後。
我抱著我爸漸漸冰冷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陸錚和許薇站在一邊,臉上沒有半分悲傷。
陸錚說“沈鳶,人死不能複生,你爸這豬場本就是違建,塌了活該。”
許薇挽著他的胳膊,柔聲勸我“鳶鳶,別哭了,你還有我們呢。”
我那時候像瘋了一樣,不信我爸會死。
他答應過我,等這批豬出欄,就帶我去城裏買新衣服。
我爸這輩子,沒對誰低過頭,卻把陸錚當親兒子疼。
陸錚小時候家裏窮,冬天掉進冰窟窿裏,是我爸跳下去把他撈上來的,自己落下了一身的病。
許薇家供不起她上大學,是我爸把準備給我蓋新房的錢拿出來,塞到她手裏,說“女娃讀書有出息”。
可我爸的“好兒子”和“好閨女”,在我爸死後不到一個月,就卷走了豬場所有的賠償款,在我家床上翻雲覆雨。
我永遠忘不了,我撞破他們好事那天,陸錚是怎麼說的。
他說“沈鳶,你爸死了,你就是個累贅。許薇懷了我的孩子,我得對她負責。”
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陸錚他媽,張翠蓮。
她看見我,三角眼一瞪,上來揚手就想給我一巴掌。
“你個小賤人還敢回來!攪了我兒子的好事,我打死你!”
我沒躲,在她枯樹皮一樣的手掌落下來之前,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這五年,在精神病院裏,別的沒學會,力氣倒是練出來了。
她痛得齜牙咧嘴,想抽回手,卻紋絲不動。
“你......你放開我!”
“我聽說,許薇嫁的那個煤老板,脾氣不太好?”我看著她,慢悠悠地開口。
她愣住了。
我笑了,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你說,我要是現在,去許薇的婚宴上,找個投影儀,把陸錚當年寫給許薇的那些情書,一封一封投到大屏幕上,會怎麼樣?”
“我還要用村口的大喇叭,把信裏的內容一句一句念出來。”
“讓所有賓客都聽聽,他倆是怎麼在信裏山盟海誓,說要生一堆孩子,還說那個煤老板又老又醜,要不是圖他的錢,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張翠蓮的臉,瞬間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她眼裏的惡毒,被巨大的恐懼取代。
我鬆開手,她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我看著她驚恐的臉,心裏隻有一片冰冷的快意。
我後悔,後悔五年前我為什麼隻會哭。
為什麼沒有在那時就看穿,這家人的人皮之下,是怎樣一副畜生的心腸。
陸錚也跟了過來,剛好聽見我的話,臉色同樣劇變。
他們怕的不是我,是怕我攪黃了許薇的婚事,斷了他們指望從許薇那撈好處的財路。
張翠蓮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鳶鳶,好孩子,看你說的,一家人,開什麼玩笑......”
我懶得看她演戲,從牆角拿起一把早就生鏽的鐵鍬。
我對著他們,冷冷吐出兩個字。
“挖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