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地上的煤灰和未幹的雞屎黏在舊衣服上，混成一團汙糟。

我用手背狠狠擦過眼睛，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

“我一定要改名，如果你們不同意就斷親！”

我爸擼了袖子就準備收拾我，幾個人壓著他。

媽媽一臉厭惡，她用著一貫的城裏腔調。

“你在威脅誰？我養了你18年，一條狗也該有感情了。”

“狗剩，狗剩，你還不如一條狗！”

親戚們的勸說嗡嗡作響，模糊不清。

“狗剩也是，都這麼多年了，還跟你爸媽置氣。”

“這還養出仇來了，所以嘛，孩子還是帶身邊的親。”

“行了，我做主，狗剩道個歉，這事兒算了。”

......

把我一個人扔在鄉下，和外婆相依為命。

生活費是需要買菜、撿廢品、揺奶茶去掙的。

生病了要錢是要打借條的。

衣服褲子永遠是短了一截，弟弟妹妹穿剩的。

這叫養嗎？

算是吧。

妹妹覺得無趣，聲音裏帶著城裏孩子特有的、無憂無慮的腔調。

“哥，名字隻是一個形式而已，對吧宸兒，我以後就叫你狗蛋了。”

弟弟裂開嘴，氣笑了，根本不慣著她。

“哈，好啊你，李樂安，那你就是狗屎，李狗屎！”

妹妹鼓著嘴，就掐住弟弟的嘴。

“你再說，不許你說了！”

“哈哈哈，李狗屎生氣了，小氣鬼，真小氣。”

......

他們在我麵前打打鬧鬧，肆意地拿我的名字取笑。

不好笑。

一點都不。

這個名字把我釘在恥辱柱上十八年。

我在學校裏被同學追著喊“狗剩”。

被嘲笑是“災星”，被孤立，被當成不祥之物。

村裏都說我命格不好才被留下，讓家裏孩子都遠著我。

我無數次衝著別人吼。

“不是的，爸爸媽媽愛我，才給我起這個名字！”

他們隻會笑嘻嘻地反駁。

“狗剩就是被剩下的那個，穿舊衣服，撿垃圾，略略略。”

......

他們永遠不知道承受這個名字的痛苦，遠比我撿垃圾累得多。

可他們不讓我改名。

直到外婆病逝那天，我用攢了好幾天瓶子換了錢，用錢打了車。

第一次坐小車，第一次聽到這句話。

“請在適當位置掉頭 已重新為您規劃路線。”

一句話讓我淚流滿麵，我撲到外婆病床前看著她一臉病容。

“外婆，我決定了，名字我不要了，這個家我也不要了，可以嗎？”

“對不起，你一直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我做不到了。”

我以為她沒有聽到，可她把枯槁的手放在我的頭上。

很輕很柔。

“傅鈺。”

我嗚咽著看著這個為了孩子操勞半輩子的老人。

她姓傅，傅文月。

......

我爸被親戚們壓著，手裏抄著家夥。

他惡狠狠地看著我。

“你再說一遍你要幹什麼！”

我跪下來，朝著趕來的族老磕了一個頭。

“三叔公，爸媽說我要賤養，對我好會給家裏帶來厄運。”

“我想過好日子，但我也不想給家裏帶來厄運，請您為我們斷親吧。”

我爸氣得顫抖，在他眼裏，父親就應該是大山。

他的威嚴，不容挑釁。

“哥，你看你幹的好事，我們是一家人，有必要這樣嗎？”

妹妹扶住爸，對著我怒吼道。

三叔公不認同地對我搖了搖頭。

我湊到三叔公耳邊對他說了一句話。

他一臉訝異地看著我。

事情很順利，哪怕爸媽再怎麼不願意，我們還是斷親了。

我有了自己的戶口本，上麵隻有一個人的名字。

李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