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麵何人呻吟?”
“回大人,是......是那個陳禦史,陳德文。
他非要見陛下諫言......聽說他已數月未領俸祿,家中斷炊,快要餓死了......”
陳德文?俸祿被克扣了?
葉天心頭猛地一沉。
他推開院門,隻見不遠處,那個曾與他刑場“爭死”的陳德文。
如今形銷骨立,官袍破爛得如同乞丐,被兩名侍衛架著,虛弱不堪。
“陛下......臣......要見陛下......分藩......”
陳德文眼神渙散,嘴唇幹裂出血,氣若遊絲。
一股無名火“噌”地衝上他天靈蓋!
老朱啊老朱!
你一邊把老子當豬圈養,好吃好喝供著,一邊卻讓你手下最硬骨頭的忠臣餓成這副模樣?!
這算什麼帝王心術?!
目送陳德文遠去,心中怒火早已壓製不住。
腦海中已經盤算好去死的由頭。
他要給老朱好好上一課!
......
奉天殿內。
偏殿內,氣氛原本輕鬆。
朱元璋正捏著一根紅油發亮的“衛龍辣條”,悠閑地往嘴裏送。
馬皇後方才因這“龍息條”多進了些飲食,讓他心情頗佳。
“此物看著粗鄙,味道倒是獨特。”
他對著侍立一旁的朱標點評道,臉上難得帶著幾分愜意。
就在辣條即將入口的瞬間。
“砰!”
殿門被猛地推開,葉天大步闖入。
朱元璋舉著辣條的手停在半空,不悅地皺眉:
“何事慌......”
“張”字還沒出口。
葉天竟一個箭步上前,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手臂一揮,“啪”地一下,直接打掉了皇帝手中的辣條!
那半截紅油油、沾著芝麻的辣條,“吧唧”掉落在光潔的金磚上,格外刺眼。
“還吃?!”
葉天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指著地上的辣條。
又猛地指向宮門方向,目眥欲裂,
“你睜大眼睛看看!宮門外,禦史陳德文餓得隻剩一口氣,家中老小嗷嗷待哺,快要餓死!
滿朝文武,多少清正之士在為那點微薄俸祿發愁度日!”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咆哮中帶著撕心裂肺的痛心與質問:
“忠臣餓斃於宮門,貪官橫行於朝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你卻在這裏安享這等奇巧之物,閉目塞聽,不聞民間疾苦......”
葉天豁然抬頭,目光凜冽。
直直刺向朱元璋那瞬間陰沉下來的臉龐,一字一字,在整個偏殿轟然炸響:
“大明將亡!!!”
上麵那些話葉天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老朱欠誰的賬都情有可原,唯獨這些用命換錢的人不行!
四字如驚雷裂空,在偏殿中轟然回蕩,震得耳朵反饋。
殿內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侍立的太監們麵無人色,癱跪在地,抖如篩糠。
門外的侍衛下意識握緊刀柄,冷汗卻已浸透衣背。
太子朱標臉色煞白,驚駭地看向自己的父皇。
朱元璋臉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沒有預想中的暴怒咆哮,沒有厲聲質問。
他臉上的表情在瞬間褪去,隻剩下一種極致的,冰冷的平靜。
那是一種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平靜。
刹那間,朱元璋腦中思緒電轉:
此子雖狂悖無狀,卻每每能歪打正著,觸及弊政。
他獻上的“龍息條”,確實讓妹子開了胃口。
他看似作死,所言卻並非全然虛妄......
陳德文之事,是咱疏忽,還是下麵的人......
但......不行!
“大明將亡”這四個字,是逆鱗,是對咱國家的詛咒!
是動搖國本之言!
若此言傳出,而他不立刻以最酷烈的手段處置,天下人會怎麼想?
那些驕兵悍將、前元餘孽會怎麼想?
他們會覺得他朱元璋老了,心軟了,連這等狂徒都不敢殺了!
帝王之心,深如淵海,卻也有絕不能觸碰的禁區。
此刻,他殺葉天,不是為了泄憤,而是為了立威,為了震懾所有心懷異誌之人。
天威不可犯!
他緩緩地將目光從地上那半截紅油油的辣條上移開,落在了葉天臉上。
那眼神,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逝,最終隻剩下純粹的,獨屬帝王的冷酷。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鑿進了每個人的耳膜裏:
“杖斃。”
兩個字,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父皇!”
朱標失聲驚呼,想要上前。
他看出了父親那一閃而過的猶豫。
朱元璋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隻是輕輕抬了抬手。
那動作帶著不容違逆的威嚴。瞬間扼殺了朱標所有求情的話。
此刻,他不是父親,隻是皇帝。
如狼似虎的侍衛瞬間撲上。
他們經驗豐富,一人用破布死死塞住葉天的嘴。
另一人用鎖喉技卡住他的脖頸,讓他連一絲嗚咽都無法發出。
葉天心中先是一驚,而後是死而無憾的坦然。
他們不敢發的聲音,自己帶到了!
而這一次,老朱也是真的破防了。
怒氣值爆表,“杖斃”啊!
他非但沒有掙紮,反而極為配合地任由侍衛將他死死按倒在地。
“就在此處。”
朱元璋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高,卻讓所有人心膽俱裂。
“給咱,打。”
命令下達,冷酷至極。
他要在偏殿之上,在太子和近侍麵前,活活將這個詛咒他江山的狂徒杖斃!
他要讓所有人都看著,觸碰逆鱗的下場!
沉重的廷杖被取了上來。
“嗚......!”
第一杖落下,沉悶的擊打聲和葉天被堵在喉嚨裏的悶哼同時響起。
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
“啪!”“啪!”“啪!”
廷杖一下又一下,結結實實地落下。
骨頭碎裂的聲音隱約可聞。
鮮血迅速浸透了他飛魚服。
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地看著。
他看著那個身影在廷杖下逐漸變形、血肉模糊。
他心中那股被“大明將亡”點燃的邪火,隨著每一杖落下,平息一分。
但另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卻又滋生起來。
此人,可惜了。
但,不得不殺。
終於,在不知第幾十杖落下後,葉天身體猛地一抽搐,再無聲息。
一名侍衛上前探了探鼻息,回身跪倒:
“陛下,逆賊已斃。”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具不成形的屍體。
“拖出去,喂狗......”
說完,他拂袖而起,不再多看一眼,轉身離去。
殿內隻剩下那半截辣條和一灘刺目的鮮血。
當夜,乾清宮。
朱元璋批閱著奏章,卻有些心緒不寧。
他放下朱筆,對侍立一旁的王總旗沉聲道:
“去,查查陳德文的俸祿,為何拖欠。
若屬實,即刻補發,另......賜米五石,絹三匹。
告訴他,好生休養,朝廷,不會讓忠臣寒心。”
王剛心頭一震,立刻領命:
“是,陛下!”
朱元璋揮揮手讓他退下,獨自望著跳動的燭火,目光深沉。
眉頭擰成了疙瘩,眼中帶著濃濃困惑,悄然出聲,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纏著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