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次的聲音很特別，不是踹，不是推，也不是怯生生的叩擊。

而是三聲極其規律、不輕不重、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敲門聲，咚咚咚，像是寺廟裏敲木魚，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清晰。

宋青林的心咯噔一下，差點從嗓子眼跳出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不是什麼好事！

他看了一眼床上，雪兒和子衿似乎也聽到了動靜，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卿卿則砸吧著嘴，睡得正香。

宋青林做了個噓的手勢，硬著頭皮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女子，讓宋青林微微一愣。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僧袍，卻並未剃度，一頭青絲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挽起，麵容清麗絕倫，卻帶著一種超然物外的平靜，眼神澄澈，仿佛能洞悉人心，卻又不起波瀾。

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整個人像是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玉觀音，聖潔而疏離。

是玉無心！

宋青林對她印象極其深刻，也是四年前，他在一處古寺遺跡中遇到她，當時她似乎正在對抗某種心魔，氣息紊亂，情況危急......

過程依舊模糊，但事後她醒來時那冰冷而絕望的眼神，讓宋青林記憶猶新。

她甚至沒留下名字，還是後來他旁敲側擊才隱約知道，她可能來自一個叫清心庵的地方。

“玉......姑娘？”宋青林試探著開口，心裏暗暗叫苦。

這位可是最難搞的一位，看著就不好接近。

玉無心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宋青林臉上，沒有絲毫躲避，也沒有絲毫情緒，就像看一塊石頭，一棵樹。

她微微頷首，聲音空靈，不帶煙火氣：“宋施主，別來無恙。”

施主？這稱呼......

宋青林嘴角抽了抽，幹笑一聲：“無恙，無恙，玉姑娘......你這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邊，這次孩子不是抱著的，而是自己站的。

一個約莫兩歲半左右的小女娃，穿著小小的、同樣款式的月白僧袍，梳著兩個小發包，臉蛋粉嫩，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議。

尤其是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咕嚕嚕地轉著，充滿了靈動和好奇，正仰著頭，毫不怕生地看著宋青林。

那眼神裏，完全沒有她母親那種看破紅塵的淡漠，反而充滿了探究欲。

“這是小女，玲瓏。”

玉無心的介紹依舊簡潔，沒有任何修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宋玲瓏。”

宋青林看著這個小號版的玉無心，那眉眼間的靈氣和那股子機靈勁兒，倒是更像他自己小時候。

這個不用問了，這肯定是老四。

“因庵中變故，貧尼需閉關靜修，斬斷塵緣。玲瓏塵心未泯，不宜留在庵中。”

玉無心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她與施主有父女之緣，此後便托付給施主了。”

說完，她輕輕將小女孩往前推了推。

小玲瓏邁著小短腿，走到宋青林麵前，也不認生，歪著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問：“你就是我爹爹嗎？”

宋青林蹲下身，看著這個看起來就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心裏五味雜陳，但還是擠出一個笑容：“是啊，我是爹爹。”

“哦。”玲瓏點點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娘親說，以後我就跟你過了，你有糖吃嗎？”

宋青林：“......有。”他趕緊從儲物袋裏摸出一顆靈果糖遞過去。

玲瓏接過糖，麻利地剝開糖紙塞進嘴裏，小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然後很自然地伸出小手，拉住了宋青林的手指：“爹爹，我們進屋吧，外麵冷。”

宋青林被這小丫頭的自來熟和邏輯清晰給整不會了，下意識地就被她拉著往屋裏走。

玉無心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女兒主動牽起宋青林的手，那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漣漪蕩開，但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看起來十分樸素、甚至有些陳舊的木魚，遞給了宋青林。

“此物可安神靜心，要是她夜間啼哭，輕敲即可。”

她頓了頓，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宋青林臉上，雖然依舊沒什麼溫度，“紅塵俗世，皆是修行。宋施主，保重。”

說完，她雙手合十，微微欠身，然後轉身，月白色的身影融入漸深的夜色中，步伐輕盈，仿佛從未留下任何痕跡。

宋青林拿著那個還帶著淡淡檀香味的木魚，看著身邊已經開始好奇打量店鋪環境的四女兒，又回頭看了看床上探出三個小腦袋，感覺自己像是接了一個燙手山芋，還是自帶佛光的那種。

這都四大金剛了，清淨是別想了，就看老四這舉動，也知道是個不省心的。

宋青林牽著玲瓏走進裏間，床上的三個小腦袋齊刷刷地看著新來的妹妹。

雪兒眼神平靜，帶著一絲好奇；子衿有些害怕地往雪兒身後縮了縮。

卿卿則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嘟囔著：“爹爹，這是誰呀？”

“這是你們四妹，玲瓏。”宋青林介紹道，“玲瓏，這是大姐知雪，二姐念卿，三姐子衿。”

玲瓏一點不怕生，鬆開宋青林的手，走到床邊，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三個姐姐，小嘴像抹了蜜：“大姐好漂亮！二姐好精神！三姐好可愛！”

這一通馬屁拍得，連最清冷的雪兒嘴角都微微彎了一下。

卿卿立刻來了精神，跳下床拉住玲瓏：“你叫玲瓏？你會爬樹嗎？”

子衿則小聲說：“四妹好。”

看著四個女兒這麼快就“接上頭”了，宋青林稍稍鬆了口氣，看來玲瓏的社交能力比她娘強多了。

然而，他這口氣鬆得太早了。

玲瓏的好奇心和學習能力，簡直強得可怕，從躺到床上開始，她的問題就沒停過，而且角度極其刁鑽。

“爹爹，為什麼天會黑呀？”

“因為太陽下山了。”

“太陽為什麼要下山？它累了嗎？它家在哪裏？”

“......”

“爹爹，我們為什麼要在床上睡覺？”

“因為床上睡得舒服啊。”

“地上不舒服嗎？大黃為什麼睡地上？”

“......”

“爹爹，娘親為什麼要去閉關？閉關是什麼？是關在黑屋子裏嗎？她怕不怕黑？”

“......”

“爹爹，為什麼大姐不愛說話，二姐這麼愛吵，三姐老是哭呀？”

宋青林：“......”孩子，你這問題有點超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