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說完,退後兩步,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左手優雅地夾著煙,右手隨意地垂在身側。
我明白過來,江菁恐怕也是“榮門”的人。
這種考驗,其實就是做扒手的基本考驗。
手上活,看我有沒有那雙“賊手”。
我深吸一口氣,彪哥的話在耳邊響起:
“‘扶活兒’重的是輕、快、準,心思要靜,手要穩,感覺要靈。
從口袋裏拿出東西,考驗的是探、開、摳、夾。
在獄裏,我每天都要在彪哥監督下練習數遍。
我上前一步,右手自然地朝著她左邊口袋的方向虛探過去。
指尖敏銳地捕捉到打火機硬朗的輪廓,輕輕一勾一帶。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我退後一步,攤開左手,那個精致的打火機安靜地躺在我的掌心。
江菁看著我掌心的打火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絲毫未變的外套,瞳孔微微收縮。
她彈了彈煙灰,語氣隨意:“行啊,以後你就跟我混。”
江菁那句“跟我混”的尾音還沒落地,第二天淩晨,就一塊出了門。
樓下街角,一輛舊麵包車等著。
駕駛座上的男人冷眼,把我從頭到腳刮了一遍。
後排的阿慧對我無聲地點點頭,手裏還攥著個塑料袋,裝著兩個肉包。
“王勝,江白,新人。”
江菁坐進副駕,
“去西站,快。”
王勝冷哼一聲,油門猛地一踩。
車廂裏氣氛沉悶壓抑。
“菁姐,這麼急?其他小組怎麼樣了?”
阿慧在後麵小聲問,咬了口肉包。
“不容樂觀,”
江菁語氣冷靜,
“老規矩,我主刀,阿慧望風,王勝起風斷後。”
她頓了頓,從後視鏡看我,
“江白,你跟緊我,學著點,需要的時候卡位。”
“明白。”
我感覺到心臟在胸腔裏撞。
聽彪哥說過,榮門一般都是三四人一個作業小組。
菁姐他們小組看來少一個人,又到了月底,難怪這麼迫不及待拉我進組。
王勝嗤笑:“帶個生瓜蛋子去撞大運?別運氣沒撞到,把雷子招來了。”
江菁沒回頭,冷聲道,
“我說用他,就用他,你顧好後麵,別廢話。”
車在廣州西站附近停下 。
車站外擠滿了人,背著蛇皮袋的打工者,還有吆喝著“摩的、摩的,去東莞、去佛山”的師傅。
車站的老建築還保留著民國時期的風格。
牆麵有些斑駁,門口的公告欄貼滿了車次信息和尋人啟事。
我們四人分工明確,散入人群。
出站口附近,人流最是混亂。
“都精神點,看那些包的,看神態,看衣服,”
江菁低聲吩咐,目光掃視著出站的人流,
“找那些看起來不常出門、護包護得緊的。”
王勝晃到一邊,假裝接人,手裏還舉著個寫著
“接張老板”的紙牌。
阿慧靠在指示牌旁,假裝打電話,眼角餘光卻鎖定了幾個方向。
我學著江菁的樣子,觀察著那些帶著行李、神色各異的旅客。
有人小心翼翼地把錢包塞在內衣口袋,有人時不時摸一下腰間的布袋。
等了約莫二十分鐘,一趟來自湖南的長途列車到站。
人流瞬間密集起來,扛著大包小包的人湧出站口。
“那個。”
江菁的聲音極低,幾乎淹沒在嘈雜裏。
我順著她目光看去,一個穿著略顯臃腫黑色夾克的中年男人。
提著個看起來沉甸甸的皮包,眼神有些遊離。
“包不新,但護得緊。”
江菁快速判斷,
“就他了,準備。”
我們兩個不動聲色地靠攏。
男人隨著人流往外走,注意力似乎被前方一個問路的旅客吸引了一下。
那人操著外地口音,問去越秀區怎麼坐車。
男人愣了愣,顯然沒聽太懂。
機會!
江菁一個眼神,我立刻上前。
不是撞,而是裝作被人流推搡。
一個趔趄,恰到好處地擋在了男人和江菁之間,也擋住了他部分看向側麵的視線。
幾乎同時,我感覺身後江菁的身影極快地貼近又離開。
她的動作幅度極小,手袋似乎隻是在那皮包側麵輕輕帶過。
男人感覺到碰撞,疑惑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裏還念叨著:
“幹什麼啊。”
我立刻露出抱歉的表情,側身讓開:
“不好意思,人太多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我的目光掃過他因為側身而微微敞開的夾克內側。
裏麵口袋鼓囊囊的,隱約露出一個棕色的皮質錢包輪廓!
而他那隻沒提包的手,正下意識地往那個位置捂去。
電光石火間,我幾乎是本能地,在與他錯身而過的刹那。
手指借著身體的掩護,極其輕微地在他內袋邊緣一蹭、一勾!
那棕色錢包順勢滑落,被我另一隻手穩穩接住,瞬間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袖口裏。
整個過程,快得連我自己都心驚。
男人似乎毫無所覺,隻是緊了緊夾克。
繼續隨著人流往前走,還在打聽去越秀區的路。
我們幾人迅速分散,繞到車站後麵一條僻靜的小巷裏,鑽進了麵包車。
車門關緊。
江菁從手袋裏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又從裏麵倒出幾遝捆好的百元大鈔和幾張金飾店的票據。
“點數。”
她對阿慧說。
阿慧快速清點,臉上露出喜色:
“現金兩萬八,加上這票據......值了!夠補缺口了!”
江菁鬆了口氣,剛想說話。
我默默地從袖口裏掏出那個棕色錢包,放在座椅上。
錢包鼓脹,看起來分量不輕。
車內瞬間安靜下來。
阿慧驚訝地睜大了眼,王勝猛地轉過頭。
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那個錢包。
江菁拿起錢包,打開,裏麵是厚厚一遝現金。
阿慧見狀驚呼一聲:
“你......什麼時候下的手?”
“他側身的時候,看到內袋有貨,就順手帶了。”
我盡量讓語氣平靜。
王勝盯著我,看了好幾秒,臉上的輕蔑慢慢被一種複雜的神色取代。
他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算不上好看,但真實了不少的笑容。
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行啊小子!眼毒,手也夠快,沒晚上我請客。
紅浪漫,給你接風,賠不是!”
江菁沒說話,隻是看著我,眼中似乎閃過一抹複雜。
她收起錢包和信封:
“先離開這兒,別在西站附近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