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房安靜，宋嶼安一瞬不瞬地盯著明希。

明希抱緊懷裏的筆記本，麵色慘白，他也從她臉上看出幾分心虛，頓時了然。

“你從大學時就開始觀察我，”他好整以暇，雙手抱臂，眼眸微微眯起，打量她的目光帶著幾分輕蔑，“我還是低估你了，明希......原來你從那時候就挺有上進心。”

他原本以為，她是在陸家東窗事發之後才看到可乘之機，和徐玫合作，倒是沒想到她那麼早就已經拿他當獵物了。

男人的話很尖銳，“上進心”三個字當然不是褒義，明希很艱難才開口：“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甚至沒勇氣抬頭，而宋嶼安看到她這樣，隻覺得她是在嘴硬。

他的語氣更加嘲諷：“不是我想的那樣，那你大學時就記錄我的喜好和習慣，難不成你是有什麼怪癖？”

明希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也知道，本子裏的東西看起來很奇怪，但是那時候的她，因為很清楚自己和喜歡的人永遠不可能，隻是想多了解他一些，留下有關於他的記憶而已。

她不能說......現在他這麼厭惡她，說出來隻會讓她更加難堪。

見她不語，宋嶼安冷冷地笑了，“明希，說真的......以前，沒發現你這人這麼惡心。”

明希肩頭一震。

他說她惡心。

其實過分的話，她也不是頭回從他這裏聽到，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對這種惡言惡語免疫，“惡心”兩個字，還是很刺耳。

明希說不出話來，好在很快，客廳裏傳來宋嶼安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令她煎熬又難堪的沉默。

宋嶼安繞過書桌往出走，同她擦肩而過。

明希抱著本子，聽見男人腳步聲漸遠，感覺自己心口好像被挖了個洞，冒著冷風。

宋嶼安接的電話是徐玫打過來的，說是宋老太太那邊醫生已經宣布暫時脫離危險了，人也已經轉入普通病房。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他也鬆了口氣。

徐玫在電話裏絮絮叨叨：“我勸過你爸了，讓他別再說你......嶼安，你也要知道輕重，你奶奶這個年齡被氣進了重症監護室，這不是鬧著玩的，你總不想氣死她吧？別和陸婉白來往了。”

雖然如今陸婉白父親落馬這事兒熱度早就過去，但陸婉白到底還是個貪官的女兒，從商的誰願意和貪官沾上關係，名聲難聽又容易被人抓把柄惡意揣度。

宋嶼安聽著卻隻覺得世態炎涼。

以前陸家好的時候，多少人圍著陸婉白轉，一朝失勢，所有人都躲著陸婉白。

這些人都很現實，但他對這種現實非常反感。

電話那頭，徐玫還在說：“你最近安分一些，和明希好好的，這次回來就別亂折騰了，宋氏現在最主要的幾家公司，還有核心的項目都還在咱們手裏，你要是再不接，就要便宜你二叔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了......”

宋嶼安更煩了。

宋家家業大，到宋振東這一輩原本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當初宋嶼安爺爺過世時家族內鬥就不斷，最後宋嶼安姑姑出國，三叔被氣得生了重病過世。

宋振東這個長子拿下宋氏靠的不止是實力，還有各種手腕。

所以宋嶼安從小就被教育長大要繼承家業。

可他很排斥家族內部這種明爭暗鬥，而且他有自己想做的事。

好不容易掛了這通電話，他餘光瞥見明希正從書房出來。

她低著頭，抱著那個本子，腳步匆匆地上了樓，沒看他一眼。

到底還是心虛吧，隻是她這個樣子，卻叫他想起了從前的她。

從前在學校裏，每次她見著他，都是這樣，簡單打個招呼之後就立刻低著頭匆匆地走，有時甚至會假裝沒看到他，仿佛在躲避著他。

他那時候少年意氣，見她這樣偶爾也會想逗逗她，有次在教學樓一角攔住她。

“你好像挺討厭我？”他問她。

那年明希十六歲，被他攔下，似乎嚇了一跳。

她呆怔著，觸及他目光，又迅速別開眼，小聲說：“沒有。”

“那你見我就跑？”他唇角掛著清淺的笑意，“你這樣，有點沒禮貌。”

明希懷裏抱著一本厚重的英語詞典，她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摳起書皮來，好半天，憋出一句：“對不起......”

宋嶼安想，這個人真是好悶。

十六歲的陸婉白已經開始學化妝，愛穿什麼JK拍照......那些女生的生活都很豐富，甚至會早戀，明希則不同。

她就是個書呆子，周末也泡在圖書館裏，朋友很少，除了和宋老太太，他就沒見過她和誰親。

她學習特別用功，成績一直很優異，明明比他小兩歲，那幾年硬是跳級，和他成了同級生，最後他們同年參加高考，她還考得比他好。

當時他還挺欣賞她的，出身不好的人不少，可像她這麼努力的沒幾個。

隻是他萬萬想不到，她最後會“努力”到他身上來。

......

明希回到樓上主臥，從床頭櫃子裏又拿出兩個本子，和書房那個本子放在一起。

現在宋嶼安回來了，這些東西她不能再隨意放著，得找個地方......

她隨意翻開最上麵的一本，這一頁寫的是高中的一天，她在教學樓樓道裏被宋嶼安攔下。

當時宋嶼安問她是不是討厭他。

她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一行字上。

那時候她心跳很快，慌得不得了，宋嶼安還很犯規地看著她笑。

他一笑，她的腦子就短路了。

宋嶼安很帥，這點毋庸置疑，學校裏那時候就有很多女生對著他犯花癡，但明希總覺得自己不一樣，她喜歡宋嶼安，絕不僅僅是因為他那張臉。

意識到自己又開始回顧那段暗戀時光，明希立刻合上了本子。

她得清醒一點，現在要解決的現實問題還擺在麵前。

她一個人住很久了，現在宋嶼安回來了，若按照徐玫的意思，他還要在這裏住，不光這些本子，她的東西都該收拾一下。

是不是應該先從主臥搬出去？她琢磨，畢竟這是宋家的房子，宋嶼安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她兀自糾結著，忽然聽見樓下的聲響。

似乎是門，她意識到什麼，跑去樓下。

果然，樓下空空蕩蕩，哪裏還有宋嶼安的身影。

她心口空空的，卻又像是鬆了口氣，緩步走到露台，往下望，不多時果然看到宋嶼安的背影。

他走了。

又是這樣，一句話也沒有，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去見陸婉白了。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她仍靜靜注視著那個方向，耳邊回響著他的問題——

當宋太太是不是很爽？

不，一點都不爽。

她好想告訴他，這宋太太真是當得沒一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