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支書孫大爺也終於反應過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都有些激動:“我......我宣布!這場聽山識寶,程振華采得三十年山參,是寶!關山采得玄玉雙生,是靈!”
他深吸一口氣,提高了音量:
“寶可遇,靈不可求,按規矩,靈大於寶!這場賭局,關山......勝!”
勝字落地,人群嗡地一下炸開了鍋!
“天啊!關山贏了?”
“那黑乎乎的玩意兒,真比三十年的棒槌還金貴?”
“白老中醫都說是神物了,那還有假?!”
“這關家小子......是祖墳冒青煙了?還是......被山神爺看上了?”
程振華的身體,猛地晃了晃。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不明不白。
“無價......”
這兩個字在張淑芬的腦袋裏久久回蕩。
她大腦一片空白。
三十年的人參,是寶。
她懂。
按照她最精明的算計,那東西能賣一二百塊錢。
一二百塊,在1980年,足夠在村裏蓋兩間大瓦房,足夠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她為自己退掉了關山、搭上了程振華這條線,而感到無比慶幸。
可......無價是什麼?
神物又是什麼?
隻入仙書......那又是什麼?!
她不懂。
但她看得懂白老中醫那近乎癲狂的激動;
她看得懂程振華那張瞬間鐵青的臉;
她更看得懂,全屯子人從嘲諷鄙夷,瞬間轉變為貪婪的眼神!
一陣寒風呼嘯,吹的她打了一個哆嗦!
她錯了。
她錯得離譜!錯得可笑!
她以為自己退掉的,是一個窩囊廢,一個窮光蛋。
可現在,這個窩囊廢,隨手就從一個死地裏,刨出了連老中醫都稱之為神物的寶貝!
她那引以為傲的算計,那自以為是的遠見,在關山捧著的那對黑白菌子麵前,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張淑芬在聽到那個勝字時,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軟,幸虧被她娘一把扶住。
“閨女!你咋了!”
“我......我......”張淑芬的牙齒開始打顫,她指著關山,又指著自己,眼淚,毫無征兆地,洶湧而出!
這不是傷心的淚,這是悔恨的淚!
她想到,如果......如果昨天她沒有退婚......
那麼今天,那個被全村人敬畏、捧著無價之寶站在這裏的人,就是她的男人!
那新的拖拉機,那座新的大瓦房......所有她夢寐以求的東西,本該唾手可得!
是她!是她親手!把自己一輩子的富貴和體麵,狠狠地推了出去!
“我的天啊......”
她娘也終於想明白了這層關係,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我把財神爺推出門了啊!”
母女倆的哭嚎,讓這場勝利的戲劇性,達到了頂峰。
所有人都用一種混合著同情和活該的眼神,看著這對母女。
而關山,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她倆。
這種無視,比任何羞辱,都更讓張淑芬心如刀絞。
他捧著玄玉雙生,走到了白老中醫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白爺,小子眼拙。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麼章程,還得請您給掌掌眼。”
這一手謙恭,讓白老中醫大為受用。
他知道,關山這是在給他遞台階,也是在真心求教。
“好,好孩子,不驕不躁,是塊好料!”白老中醫平複了一下心情,壓低聲音道,“山子,這東西,你拿對了。”
他看了一眼周圍豎起的耳朵,拉著關山,走到了人群的外圍。
“這‘玄玉雙生,按古籍記載,是地氣之精。它不治病,它還能續命!”
白老壓低聲音,“你爹那病,是沉屙。用它做引,吊住那口氣,什麼藥都能吃得進去了!這是活路!”
關山心中一驚!
他前世身為植物學家,隻知道這東西科研價值極高,沒想到它竟有如此立竿見影的奇效!
“但是!”
白老中醫話鋒一轉,“山子,這東西,你保不住。”
他看了一眼那些或嫉妒貪婪的目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今天,是出盡了風頭,但也成了眾矢之的。程振華是明槍,還有更多的暗箭,你防不住。”
關山心中一凜,他知道,老中醫說的是實話。
“這東西,也不能吃。”
白老中醫繼續道,“這是神物,也是毒物。沒有獨門的炮製手法,普通人吃了,虛不受補,當場就得暴斃!你爹現在這身子,更是碰都碰不得!”
關山的心,又沉了下去。
“那......白爺,我該怎麼辦?”
白老中醫看著他,讚許地點點頭:“你問到點子上了。這東西,對咱們來說是無價,但總有有價的地方。你必須盡快把它,換成你能握住的錢!”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撕下一頁紙,又摸出一支短鉛筆,迎著寒風,寫了幾行字。
“你不能去縣城,”白老中醫把紙條折好,塞進關山的手裏,“縣城裏,沒人鎮得住這寶貝。你得去省城。”
“到了省城,去找最大的藥行,吉慶堂。把這封信,交給他們的大掌櫃,喬一山,喬老。就說,是我白術讓你來的。”
“隻有他,或許有這個本事,能吃下你的玄玉雙生。”
關山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卻重於千斤的紙條。
“謝白爺指路!”
“去吧。”
白老中醫擺擺手,“快回家去,把東西藏好!記住,從現在起,這東西不能再讓別人看見!”
關山再次重重鞠躬,不再停留,捧著那對菌類,快步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回家了。
王桂香和關春燕,早已經哭成了淚人,一左一右地跟了上來。
“山子......我的兒......”
“哥!”
而張淑芬,還癱坐在雪地裏,任由她娘的哭嚎。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