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錦若瞧著祖母,見她態度堅定,便知道再勸也難以讓她心思回轉。
好在來日方長,她能感覺出來自己的身子正在好轉,日後好生勸慰,定能讓祖母放下心來。
外間忽然咚咚咚響起自鳴鐘的聲音。
黎太夫人捂著腦袋,氣惱道:“你二叔這個人,不務正業,好好的官不做,非要四處跑,前些日子從西域送來這麼個玩意兒,每天一到時間,就響個不停,吵的人頭疼。”
黎錦若走到外間,看見紗櫥是立著一座半人高的木頭架子,兩邊鑲嵌著寶石、金銀,中間有一個白英石的大圓盤,上麵刻著奇怪的符號。
“孫嬤嬤,現在是什麼時辰?”
孫嬤嬤是祖母身邊的老人,這會兒正在外間窗前喂一隻小黃鸝,聽見問話。
笑著走了過來,指著白英石圓盤上的刻字:“二小姐請看這圓盤,這些刻字對應著十二個時辰,短銅針指的是巳時,長銅針指的是三刻,這會兒巳時三刻,再過一會兒就是午膳的時辰了。”
石英鐘是個稀罕物。
在此之前,整個京城一座都沒有。
黎錦若的親二叔,黎守章是個恣意隨性之人。
早些年,他曾在西平任太守兼驃騎校尉,沒做幾年,與上官起了衝突,一怒之下,掛印辭官。
自此遠離官場,四處遊曆,年初去了西域,上個月托人千裏迢迢送來一些稀罕物,其中便有兩座石英鐘。
這東西少見,一件留在黎太夫人處,另一件送去貴妃處。
石英鐘能計量時辰。
在此之前,京城計時靠著鐘樓漏刻,以及街道上的街鼓,由金吾衛定時敲擊,也就是所謂的“暮鼓晨鐘”。
安國公府有了能計時的稀罕物,消息很快傳到京城各府,有些與黎太夫人有交情的,甚至直接上門,來看稀奇。
黎錦若聽過一耳朵,隻不過那時的她仍在病中,整個人昏沉沉,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更別提來瞧熱鬧了。
如今來看,果然有趣。
黎太夫人見孫女稀奇的模樣,眼眶再次紅了,抹著眼淚感慨:“多少年了,總算有個人樣了。”
孫嬤嬤在一旁勸說:“二小姐身子骨好了,太夫人該高興才是,怎麼就哭了?”
黎錦若在一旁慢慢的勸解。
黎太夫人也不是個傷春悲秋之人,見孫女體貼孝順,一時間老懷大慰。
指著石英鐘,吩咐道:“孫嬤嬤,找幾個人,把這石英鐘送去二小姐房中。我老了,這些時興的物件給她們年輕人玩去吧。”
黎錦若沒有拒絕。
祖母一向疼愛她,這份心意,她不會推出去。
“看來這徐太醫果然是個有真本事的,說是按他的方子調理半個月,可才幾天,錦兒就已經大好,也該想個法子好生謝謝他才是。”
黎錦若自然同意。
但有件事她覺得奇怪。
“聽說徐太醫此人醫術了得,性情卻極為古怪,尋常人很難請得動他,這回咱們突然願意給孫女醫治?”
這件事黎太夫人也覺得奇怪。
“三年前,陛下遭奸人所害,身中劇毒,太醫院用了多少法子都不見效,後來太後力主從民間尋找能人異士,隻要能將陛下救回,就予以重賞。徐太醫便是那應詔之人,他妙手回春,救了陛下性命。”
黎錦若以前隻知道宮中有一位脾氣古怪的太醫,沒想到他竟然有這般的來曆。
“後來呢?”
她有些好奇。
望著孫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黎太夫人笑得溫和又慈愛。
“後來,太後和陛下都要重賞他,可他一概不要,隻求將宮中一味藥材賜予他。太後惜才,便向陛下提議,留他在宮中做一位太醫,平日裏無需上值,除了陛下宣召,旁人可一概不予理會。”
一番話,說的黎錦若對這位徐太醫更加好奇,“良醫難求,太後娘娘此舉甚為英明。”
這廂祖孫之間,其樂融融,可另一處卻火氣彌漫。
連氏連砸了十幾個茶碗,仍不覺解氣。
“一個病秧子,竟然賜婚給了靖安王,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黎三爺搓著臉,在一旁著急:“你小聲點,讓人聽見了還以為你對陛下不滿呢!”
連氏氣哼哼道:“陛下何等英明神武,我怎敢不滿。”
她眼珠子轉了幾圈,想到一種可能,恨聲道:“一定是那個小賤人給陛下吹了枕頭風。”
黎三爺嚇的趕緊捂住她的嘴。
“你胡說什麼,這話也是能說的?你不要命,我和孩子們要,敢連累了我們,老子休了你!”
一個休字,再次將連氏的怒火點燃,對著丈夫的臉抓了下去。
“你休!”
“你休呀!”
“你怕是早就想休了我,好娶那老賤人進門吧?”
連氏斜眼冷笑,“可惜呀,人家看不上你,你這樣的人,也就隻能跟我湊合!”
黎三爺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手往臉上一摸,疼的齜牙咧嘴,再往手掌心一看,瞪大了眼睛:“血——”
忙取來銅鏡看,就見銅鏡裏倒影出一張鮮血淋漓的臉,登時大怒,揮著手中銅鏡,對著連氏砸了過去。
連氏雖莽,卻也不是站著挨打的主。
眼看銅鏡砸了過來,閃身就躲,卻也隻躲開了要害,被銅鏡的角擦著額頭。
一個大青包瞬間鼓了起來。
“黎守忠,你敢打我,老娘跟你拚了。”
三房徹底熱鬧起來了,動靜很快傳到黎太夫人院中。
“又打起來了?”
孫嬤嬤臉色有些怪異,說道:“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動起手來了,連三奶奶額頭上起了個大包,屋子裏的屏風、花盆、茶碗能砸的全都砸了。忠三爺的臉上血呼啦差,衣裳也撕壞,嚷嚷著要休妻。”
黎太夫人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這兩個人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安國公府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去,你帶人過去,把那兩個孽障給我綁過來,我倒要看看他們兩個到底想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