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硬木板凳的涼意順著衣料往上鑽,薑晞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
耳邊瞬間灌滿嘈雜聲浪,全是陌生的古語腔調。
她茫然環顧,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寬敞的古式廳堂,十幾張簡陋案桌後,坐著一個個穿赭色或青色古裝、戴皂隸巾的男人。
而她自己,身上套著件極不合身的黯淡青吏服,寬大袖口磨得起了毛邊。
這是哪兒?
劇組?
還是夢?
沒等想明白,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就像決堤的洪水,蠻橫地衝進腦海——
她是薑晞,雲京都衙門裏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吏。
父親是不入流的小官,花光積蓄才把她塞進衙門謀生計。
可她生性怯懦,腦子不靈光,辦差總出錯,成了同僚眼中的笑話和累贅。
三天前,她更是捅了大婁子,弄丟了份重要卷宗,雖然後來找到了,卻已誤了事。
“薑晞!”
一聲炸雷般的怒喝在前方響起。
抬頭望去,隻見大案後站著個穿深綠官袍、留兩撇油膩胡須的中年男人,正臉色鐵青地瞪著她,手指頭都快戳到她鼻子上。
是王主事。
記憶告訴她,這是頂頭上司,此刻最能決定她的命運。
“你個榆木疙瘩!蠢笨如豬!”
王主事唾沫橫飛,聲音響徹廳堂。原本還有些低語的堂內瞬間鴉雀無聲,所有小吏都停了手,目光齊刷刷射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嘲諷和看熱鬧的興味。
“你說你有什麼用,讓你整理個卷宗都能整丟!耽誤了上官的大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老子這點前程,都快被你拖累完了!”
王主事越說越氣,抓起案上冊子狠狠摔在桌上,“啪”的一聲巨響,“廢物!飯桶!我們這京衙之內,怎會養了你這麼個東西!”
薑晞被罵得發懵,屬於原主的濃重屈辱和恐懼,緊緊攥住了她。
“老子告訴你!”王主事喘著粗氣,下了最後通牒,“庫房昨晚進了賊,丟了幾匹絹紗。
這屁大點案子沒人願沾手,就給你!
三天!
三天之內抓不到賊,就卷鋪蓋滾蛋!
衙門不養閑人,更不養蠢人!”
庫房失竊?
破案?
滾蛋?
巨大的信息量和危機感讓薑晞頭皮發麻。
她這是穿越了,穿成了一個即將失業、處境極其糟糕的古代底層打工人。
完犢子了。
旁邊幾個胥吏發出低低的嗤笑。
“王主事,您這不是難為人嘛,就她?三天,你讓她破案,你可真是看得起她。”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陰陽怪氣地開口。
“就是,別到時候賊沒抓著,再把庫房給點著了......”另一人附和。
哄笑聲更大了一些。
薑晞死死咬著下唇,指甲掐進掌心。
不行,絕對不能丟了這份工作。
在古代,被衙門趕出去、名聲掃地的女人,下場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她猛地抬頭,聲音因緊張發顫,卻帶著絲破釜沉舟的堅定:“......屬下,領命。這就去查。”
堂內靜了一瞬,似乎沒料到這向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受氣包,今天居然敢接話。
王主事也愣了下,隨即不耐煩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滾!趕緊滾!老子看見你就晦氣!”
薑晞低下頭,避開那些令人不適的目光,快步走出廳堂。
根據原主模糊的記憶,朝著庫房方向走去。
庫房在衙門後院偏僻處,老舊木門上掛著把被撬壞的銅鎖。
看守的老吏嘀嘀咕咕抱怨著,給她開了門。
庫房裏光線昏暗,堆著些雜物和幾口空箱子,丟失的絹紗原本就放在角落。
薑晞走到被撬壞的鎖頭前,下意識伸手想去細看撬痕細節——這是她作為痕檢技術員的本能。
就在指尖觸碰到冰冷銅鎖的一刹那——
異變陡生!
眼前的世界猛地一晃,無數半透明、閃著微光的文字,像疾風暴雨般憑空湧現,瘋狂刷過她的視野,幾乎蓋過了真實的庫房景象!
【臥槽!刑偵劇開場?】
【劇本我熟!凶手是看庫房的老頭!監守自盜!】
【前麵的別瞎說!明明是隔壁衙役王老五幹的,我賭一文錢!】
【主播愣著幹嘛?快去看牆角有沒有腳印!】
【舔屏!姐姐好美!破什麼案跟我回家!】
【線索在鎖頭上!重點看鎖頭啊親!】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眼前飛快滾動,夾雜著各種奇怪符號和打賞提示,吵得她腦殼疼。
薑晞猛地縮回手,倒吸一口涼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蹦出來。
幻覺嗎?
還是撞邪了?
怎麼明明是現代看視頻會出現的彈幕,像幾百隻鴨子吵吵鬧鬧的在眼前出現?
閉眼再睜眼,眼前的字還在!
甚至因為她的驚慌,滾動得更快了,像是在興奮地圍觀她的無措。
【第一次見主播能看到我們?】
【主播臉白了,哈哈,被我們嚇到了吧!】
強烈的荒謬感和恐懼感包裹了薑晞。
但多年麵對現場培養出的專業素養,讓她強行壓下了尖叫的衝動。
這莫名其妙的彈幕......
似乎在討論這個案子?
還提到了“凶手”?
強迫自己冷靜,她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堆混亂的文字,試圖捕捉有效信息。
“監守自盜”、“王老五”、“看牆角”、“鎖頭”......
信息雜亂無章,甚至彼此矛盾。
深吸一口氣,不再理會那些分心的文字,她重新聚焦現實物證——那把被撬壞的鎖。
再次伸手,屏住呼吸仔細觀察。
鎖芯被蠻力撬開,痕跡粗糙,但......
發力角度似乎有些別扭。
她湊近了些,鼻尖幾乎碰到冰冷的金屬。
忽然,一點極其微弱、不同於金屬和灰塵的氣味鑽入鼻腔。
很淡,像是某種......
特殊的染料?
眼神一凝,她立刻看向門框內側。
那裏,果然蹭著點不起眼的暗紅色粉末,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哦哦哦!她發現了!】
【啥玩意?我咋沒看見?】
彈幕又開始刷屏。
薑晞的心跳漸漸平穩,熟悉的專注感驅散了部分不安。
她蹲下身查看地麵,灰塵上有雜亂腳印,但靠近門框處,幾個模糊腳印方向明顯朝內,且後跟壓痕較深,像是抱著不輕的東西走進來......
監守自盜?
如果是看守老吏,大可不必撬鎖,就算撬鎖,也不會在自己看守時動手,更不會把贓物粉末蹭在門框內側還往裏搬東西。
彈幕說的“王老五”?
她記得那個尖嘴猴腮、剛才在堂上嘲笑她的胥吏,好像就姓王,行五?
他今早當值,靴子邊緣似乎沾著點暗紅色的泥......
一個清晰的推理過程在腦中迅速成型。
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她心裏有了底。
那些混亂的文字雖然吵鬧,卻陰差陽錯給了些方向和提示。
走出庫房,她對看守老吏說:“去請王主事和......相關人等到廳堂吧,我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