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殿下......”常升嘴唇哆嗦著,巨大的屈辱和憤怒讓他渾身顫抖,下意識地想辯解。
朱允熥卻猛地一揮手,斬斷了他所有話語!
“來人!”
朱允熥的聲音冷硬如鐵,響徹全場,“開國公常升,禦前失儀,私聚將領,滋擾藩邸!罪責難逃!拖下去,當街重責三十脊杖!以儆效尤!”
“轟!”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當街責打國公?
打的還是親舅父?
勳貴子弟們駭得魂飛魄散,有幾個膽小的腿一軟,幾乎要癱倒。
常升身後的幾個心腹家將更是目眥欲裂,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怒視朱允熥!
“我看誰敢!”一個黑塔般的家將猛地踏前一步,須發皆張,咆哮出聲。
空氣瞬間繃緊!
勳貴子弟們帶來的家丁親隨也下意識地聚攏,與王府門前湧出的侍衛形成了無聲的對峙。
刀雖未出鞘,氣氛卻劍拔弩張。
朱允熥眼皮都沒抬一下,隻從齒縫裏冷冷迸出一個字:
“嗯?”
這輕飄飄的一聲,卻重若千鈞!
王府侍衛統領猛地踏前一步,嗆啷一聲,腰間佩刀已出鞘半尺,寒光閃閃!
他身後數十名王府侍衛齊刷刷踏前一步,動作整齊,刀鞘撞擊甲葉之聲連成一片!
一股精銳的肅殺之氣轟然彌漫,瞬間壓過了對麵的浮華。
那黑塔家將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僵住了,在那數十道冰冷目光的逼視下,一股寒意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怒火。
勳貴子弟們更是噤若寒蟬。
“拿下!”侍衛統領一聲斷喝。
兩名如狼似虎的王府侍衛立刻撲上前。
常升似乎想掙紮,虎目圓睜,但目光觸及朱允熥那雙深不見底、隻有一片冰冷決絕的眸子時,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劈開他混亂的腦海:
自保!
避嫌!
立威!
昨夜的處理,今日文華殿的觀政......
雙日淩空......
他帶著這群無法無天的勳貴子弟大張旗鼓地來“道賀”,落在陛下眼中,是什麼?
是結黨!
是威逼!
是把他朱允熥死死綁在勳貴武將的戰車上!
現在算上陛下,大明朝相當於三日淩空!
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想要另辟蹊徑,先行捆綁上新的儲君?
這和將自己的腦袋送到陛下麵前有什麼區別?
允熥這哪裏是打他?
這是在替他常升,替整個常家,在陛下麵前......劃清界限!
用他常升的皮肉之苦,換一個“約束外戚、不結私黨”的姿態!
向陛下證明,他朱允熥,絕不是勳貴的傀儡!
這三十脊杖,是活命的敲門磚!
想通此節,常升眼中所有的憤怒、屈辱、驚駭,瞬間化為一片明悟,緊接著是巨大的後怕!
他猛地一閉眼,魁梧的身軀驟然卸去了所有抵抗的力道,甚至主動向前一步。
“噗通!”
兩名侍衛將他魁梧的身軀按倒在王府門前的青石地上。
“卸甲!”侍衛統領厲聲喝道。
“嘩啦!鏘啷!”沉重的鐵甲被剝下,丟在一旁。
常升隻著素色中衣,魁梧的脊背暴露在清晨的空氣和無數道震驚的目光之下。
“行刑!”
兩根包銅水火棍被高高舉起,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光。
木棍帶著風聲,狠狠砸落!
“啪!”
第一聲悶響,清晰地傳開。
常升整個身體猛地向上彈了一下,肌肉瞬間繃緊!
牙關死死咬住,硬生生將那聲衝到喉嚨口的痛呼壓了回去,隻在齒縫間迸出一聲壓抑的“呃!”
一道血痕,瞬間在那素白的中衣上洇開。
階下那群勳貴子弟,如同被集體定身。
方才的驕橫、張揚,此刻盡數化為慘白的麵色和無法抑製的顫抖。
有人下意識捂住了嘴。
“啪!啪!啪!”
板子聲一下接著一下。
常升的身體隨著每一次重擊劇烈地抽搐、顫抖。
汗水、血水浸透了他背後的中衣。
他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青石地麵,粗大的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摳進石板縫隙。
劇痛如同潮水衝擊著他。
但他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在嘶吼:忍!
必須忍!
這頓打,是活路!
他猛地昂起頭,沾滿塵土和冷汗的臉上青筋暴突,雙目赤紅,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發出一聲嘶啞扭曲的咆哮:
“打!打得好!!殿下打得好!!”
他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裏擠出來:
“打的是末將的忠心!打的是末將的規矩!打的是末將的......敬畏之心!殿下......打得好啊!”
這嘶聲力竭的吼叫,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臣服,狠狠撞在每一個勳貴子弟的心頭!
他們看著常升背上那洇開的血跡,聽著那嘶吼,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終於徹底攫住了他們。
有人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
朱允熥負手立於高階之上,身影在晨光中拉長。
他麵無表情,目光沉靜如水,仿佛眼前這一幕與他毫無幹係。
隻有那微微抿緊的唇角,泄露出心底一絲波瀾。
這板子打在舅父身上,自己心裏又何嘗好受?
雖然他是穿越來的,但當清晨的他開門看到這個舅父,情真意切的帶著禮物和肉眼可見的喜悅來恭賀自己的時候。
他也未嘗心頭一軟。
但他不能動!
這威,必須立!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侍衛冷酷的報數聲。
常升的嘶吼聲漸漸微弱下去,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
他整個後背已是一片狼藉。
“三十!”
最後一記重棍落下,報數聲戛然而止。
兩名行刑侍衛收回水火棍,退到一旁,棍頭滴著血珠。
偌大的府門前,一片寂靜。
唯有喘息聲和遠處百姓的竊竊私語。
常升癱在地上,身體微微抽搐著,臉側貼著石板。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扭過頭,赤紅的雙眼透過散亂的發絲,望向高階上那挺拔的身影。
嘴唇翕動了幾下。
朱允熥的目光終於落在他身上,那冰封般的眸子裏,似乎有什麼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
他緩緩抬手。
侍衛統領立刻會意:“送開國公回府!傳太醫!”
幾名侍衛上前,小心地將幾乎昏死的常升抬起。
朱允熥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
那群勳貴子弟觸到他的目光,如同被燙到,齊刷刷地垂下頭,身體抖個不停,再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方才的驕橫,早已被這三十脊杖抽打得粉碎。
“爾等,”朱允熥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平靜卻充滿威壓,“今日之事,當引以為戒。回去,閉門思過。散了吧。”
輕飄飄的一句“散了吧”,如同大赦。
勳貴子弟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扶起地上癱軟的同伴,顧不上那些禮箱,牽過馬匹,互相攙扶著,狼狽不堪、失魂落魄地匆匆離去。
來時鮮衣怒馬,去時惶惶如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