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台下,無數雙眼睛,已經從最初的恐懼,變成了全然的呆滯和茫然。
他們看不懂馬致遠在做什麼,更不知道馬致遠此刻......遭遇了何等恐怖的考驗!
但他們能看到,那可怖的“怪物”,正在被一點一點地,從人體中分離出來。
他們能看到,馬致遠的手法,充滿了某種韻律和美感,仿佛不是在切割血肉,而是在雕琢一件最精美的藝術品。
百官席位上。
那些飽讀詩書的文臣們,一個個麵如土色,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們腦海中所有關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祖宗訓誡,所有關於“陰陽五行,君臣佐使”的醫學理論,
在眼前這血淋淋卻又秩序井然的畫麵前,被衝擊得支離破碎!
江夏侯周德興,更是呼吸急促,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裏,鮮血淋漓卻不自知。
他看到的,不是一個死囚的肚子。
他看到的,是他兒子周寶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那希望,就在馬致遠手中的刀尖上,閃爍著比烈日還要刺目的光!
酒樓之上。
“啪!”
一聲脆響。
朱元璋手中的一隻琉璃杯,竟被他生生捏成了齏粉!
但他卻渾然不覺,一雙鷹目死死地盯著高台上的那道白衣身影,眼底深處,是驚濤駭浪般的震撼!
他戎馬一生,殺人盈野,見過的血腥場麵,比任何人都要多。
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
這不是殺戮。
這是一種......掌控!
對生命,對死亡,最極致,最精準的掌控!
這個馬致遠,他手裏握著的,根本不是一把刀。
而是一柄,可以向閻王爺......搶人的權柄!
“父皇......”朱標的聲音幹澀,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閉嘴!”
朱元璋低喝一聲,聲音裏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栗。
“給咱看!”
高台上......
“噗--!”
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破裂聲,卻像是九天驚雷,在馬致遠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一道猩紅的血箭,毫無征兆地從破口處激射而出!
刹那間!整個手術視野,一片血紅!
“老師!”
秦若薇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臉色瞬間褪盡血色,端著器械盤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完了!
這是所有醫者最恐懼的噩夢!
腹腔大出血!
血如泉湧,視野模糊,破裂點根本無從找起,病人會在幾十息之內,因失血過多而斃命!
神仙難救!
然而,就在這死神降臨的瞬間,馬致遠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靈魂出竅的動作!
他沒有去擦拭鮮血,沒有去尋找鉗子。
他那隻戴著白色手套的左手,快如閃電,穩如山嶽,竟是毫不猶豫地,直接探入了那片血肉模糊、深不見底的腹腔之中!
“啊!”
台下有眼尖的百姓,看到這駭人的一幕,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這是幹什麼?
這是要把人的五臟六腑都掏出來嗎?!
酒樓上,朱元璋猛地從椅子上站起,枯瘦的身軀,因為極致的震驚而前傾,仿佛要從窗口一躍而下!
他看清了!
在無數人驚恐的注視下,馬致遠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他的眼神,冷靜得如同西伯利亞的萬年寒冰!
他的手,在血汙之下,沒有絲毫的停頓與摸索。
仿佛那具軀體最深處的構造,早已清晰無比地烙印在他的靈魂裏!
他的食指與中指,精準無比地找到了那根破裂的大血管的源頭——腹主動脈!
然後。
悍然壓下!
指壓止血法!
這一個在後世外科醫生看來是基礎中的基礎,在此刻的大明,卻是足以顛覆三觀的神之操作!
洶湧噴射的鮮血,仿佛被一隻無形的神之手扼住了喉嚨,瞬間從江河決堤,變成了涓涓細流!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馬致遠的聲音,在這死寂之中,第一次帶上了不容置喙的、鋼鐵般的命令!
“吸引器!”
秦若薇如同被雷劈中,渾身一顫,從巨大的驚駭中瞬間清醒,本能地將一根金屬管遞了過去。
“紗布!壓!”
“血管鉗!三把!”
“持針器!快!”
他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秦若薇的心上,也砸在場間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當視野被清理幹淨,那猙獰的破口再次暴露出來時,馬致遠已經用三把止血鉗,將破裂的血管徹底封鎖!
危機,解除了!
從大出血到止血,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五息!
五息!
與死神賽跑,他贏了!
馬致遠沒有片刻停歇,拿起早已備好的縫合針線,開始做一件比剛才剖腹取瘤,更加驚世駭俗的事情。
他在修補那根破裂的血管!
他手中的針,細如牛毛,在他指尖靈巧地翻飛,在那薄如蟬翼的血管壁上,穿梭起舞!
一針,一線,縫合著生命的裂痕!
台下,已經沒有人能發出聲音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張著嘴,瞪著眼,看著高台上那個白衣勝雪,宛若神祇的身影。
如果說,之前的剖腹取瘤,他們還能勉強理解為,是一種高明的“屠宰”之術。
那麼現在,這憑空“織補”血肉經脈的手段,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超出了他們身為凡人的想象極限!
這不是人!
這是仙!
這是行走在人間的......活神仙!
終於,隨著最後一絲粘連的組織被剪斷。
那個巨大的,沉甸甸的腫瘤,被馬致遠用雙手,完整地,從鐵牛的腹腔中,捧了出來!
“轟——!!!”
當馬致遠舉起那個血淋淋的“怪物”,向著四方展示時。
整個廣場,徹底爆炸了!
“天啊!取......取出來了!”
“真的從人肚子裏,取出了這麼大一個東西!”
“那死囚......他還活著!”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木板床上,那被剖開了巨大豁口的鐵牛。
他的胸膛,依舊在平穩地,有節奏地起伏著!
他,還活著!
馬致遠將腫瘤扔進一旁的木盆,發出一聲沉悶的“撲通”聲,開始了他最後的“公開課”:
“此乃腹膜,需連續縫合,保證腹腔密閉!”
“此乃肌層,需間斷縫合,保證活動力量!”
“此乃皮膚,需皮內縫合,保證愈後美觀,減少疤痕!”
當最後一針落下,當那猙獰的傷口變成了一道平整而幹淨的縫合線時。
德勝門外,鴉雀無聲。
落針可聞。
馬致遠緩緩直起身,脫下那雙沾滿血汙的手套,露出了幹淨的雙手。
他環視全場,目光平靜,卻帶著一股俯瞰蒼生的威嚴。
他,做到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了過來。
“撲通!”
一個離高台最近的白發老者,雙膝一軟,竟是直接跪了下來,對著高台上的馬致遠,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神醫啊!您是活神仙啊!”
一個人的跪拜,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漣漪!
“撲通!”
“撲通!”
“撲通通--!!!”
成百上千的百姓,如同被收割的麥子,一片一片地跪了下去!
他們的臉上,不再有恐懼和質疑,隻剩下最原始,最純粹的崇拜與敬畏!
“神仙下凡!”
“國舅爺是活菩薩!”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彙聚成一股聲浪,直衝雲霄!
這一刻,馬致遠在民間的聲望,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他,被封神了!
高台之上,那道白衣身影,在無數人的跪拜與歡呼聲中,顯得格外挺拔,又格外孤高。
他的目光,越過山呼海嘯的人群,精準地落在了百官席位上。
那些曾經對他口誅筆伐,視他為妖孽的文臣們,此刻一個個臉色煞白,噤若寒蟬,眼神裏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當一種力量,強大到足以碾碎你所有的認知和常識時,剩下的,便隻有敬畏。
酒樓之上。
朱元璋緩緩地坐了回去,那雙布滿血絲的鷹目中,滔天的震撼與駭浪,正一點點地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平靜。
太子朱標終於敢開口,聲音依舊帶著無法平複的激動與顫抖。
“父皇,此人......此人真乃神人也!”
“有他在,我大明將士,何愁傷病?我大明天下,何愁瘟疫?”
“此乃國之重器!天佑我大明啊!”
朱元璋沒有看他,隻是將目光從那被萬民跪拜的馬致遠身上,緩緩移開,望向了更遙遠的天際。
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幽幽地吐出兩個字。
“神人?”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半分喜悅,隻有讓朱標從頭皮......一直涼到腳後跟的森然寒意。
“咱這一輩子,殺過的人,比他救過的人要多。”
“咱最不怕的,是鬼。”
“咱最恨的......”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一柄淬了劇毒的冰錐,再次死死地釘在了高台那道白衣身影上。
“就是那些,不受掌控的......神仙!”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比十二月的寒風還要刺骨。
“傳旨。”
朱標心中咯噔一下,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他的全身!
隻聽朱元璋那冰冷無情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在空曠的房間內響起。
“著錦衣衛指揮使毛驤,即刻帶人,去把馬致遠在嶺南的老家,把他爹的祖墳......”
“給咱從裏到外,再刨一遍!”
“一根骨頭,一寸土,都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