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凡在灰暗的迷離燈光下,看到黎美娟緊挨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
男人梳著油亮的大背頭,挺著圓滾滾的肚子,一隻手摟著黎美娟的腰身,另一隻手隨意搭在沙發靠背上,幾乎將黎美娟半摟在懷裏。
黎美娟側著頭和那男人說著什麼,臉上帶著嬌嗔的職業笑容。
蕭凡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忽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既為黎美娟感到不值,又夾雜著一絲醋意,還有對大背頭男人的不滿。
“別愣著了,進去吧,記住我先前的示範,進去一定要半蹲式服務。”
龍萍萍想到蕭凡第一次進房間,擔心他出錯,特意跟隨前來,小聲提醒道。
蕭凡硬著頭皮走進房間,不知道該把炒飯放哪裏,目光下意識地又飄向黎美娟。
黎美娟若有所覺地轉過頭來,朝蕭凡招了招手,聲音在一片嘈雜中顯得清晰而柔和:“阿凡,這邊。”
蕭凡像找到救星,趕緊走過去。
黎美娟拍了拍身前酒桌上的一小塊位置,示意他將炒飯放下。
蕭凡因為心裏有氣,早將龍萍萍的提醒忘到九霄雲外,他彎下腰,撅著屁股將托盤裏的炒飯放到黎美娟指點的酒桌上。
男人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臉上浮起一股不悅,看向蕭凡的眼神帶著嫌棄和不快。
“袁老板......”
黎美娟軟糯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和一點點撒嬌的意味,幾乎附在他耳邊,繼續道:
“這是我表弟阿凡。剛從四川老家過來,今天第一天上班,什麼都不懂,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嘛。”
“你表弟?”袁老板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的不悅像變戲法一樣瞬間消失了。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蕭凡,審視的目光沒了剛才的厭煩。隨後哈哈笑了兩聲,將摟住黎美娟腰身的手收回來:
“你的表弟,那不就是我表弟嘛,怎麼不早說啊!”
說完,他從西裝內袋掏出鼓鼓的皮夾,手指一撚,抽出一張紙幣,看也沒看就放在了蕭凡端著的空托盤裏。
“拿著,當表哥的給你個見麵紅包,好好幹!”
那是一張五十元麵值的港幣,綠色的票子在曖昧的光線下泛著陌生的光澤。
蕭凡不知道這是小費,一臉茫然地瞅了黎美娟一眼。
黎美娟對他飛快地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收下。
蕭凡內心對袁老板充滿了排斥,連他的錢也覺得肮臟,可是擔心拒絕會丟掉這份工作,還可能給黎美娟帶來麻煩。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說了句“謝謝老板”,隨後端起空托盤,低頭退出了房間。
“阿凡。”
龍萍萍目光先掃了一下緊閉的房門,才轉向蕭凡,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和後怕:“你剛才在裏麵,怎麼能那樣送東西?”
“哪樣?”蕭凡還沉浸在自己的怒意中,一時不知道她指的什麼。
龍萍萍壓低聲音,提醒道:
“進入房間,必須要半蹲式服務,如果房間裏有台灣高管,或者李經理在,就憑你剛才撅著屁股服務,十有八九就得卷鋪蓋走人。”
“半蹲不就等於是半跪?”
蕭凡心裏正憋著對袁老板的不滿,聽到還有這些帶有“羞辱”的規矩,那股火氣混著年輕人的倔勁就衝了上來,語調不由得硬了幾分,“哪裏來的這些破規矩?”
龍萍萍被他直愣愣地頂撞得噎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無奈神情。
她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旁人注意,還湊近了些,帶著過來人的善意:
“這裏每天上班七八個小時,比在工廠流水線上天天熬十三四個鐘頭輕鬆無數倍,還能隨時拿到小費,許多人擠破頭都想進來。”
她看著蕭凡依舊繃著的臉,聲音輕柔了許多:“聽我一句勸,能找到這樣的工作不容易,別意氣用事犯渾。”
蕭凡看著龍萍萍誠摯的眼神,抿了抿嘴,低聲道:“謝謝你的提醒,我剛才是有點急,不懂規矩。”
龍萍萍笑了笑,擺擺手:“沒事,慢慢來。我們趕緊回去吧。”
蕭凡端著托盤,跟在龍萍萍身後,步伐沉重地往西廚走去。
龍萍萍的話點醒了他,也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剛才包廂裏那一幕的實質。
不是袁老板心血來潮點名,是黎美娟用那種親昵甚至帶著討好意味的姿態,為他這個“表弟”爭取拿小費的機會。
可這五十元港幣揣在兜裏,他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是一種難堪和一絲屈辱的複雜滋味。
他討厭袁老板的惺惺作態,也不希望黎美娟為了他這樣做。
可他也明白,在這人生地不熟、生存壓倒一切的地方,黎美娟用她認為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在幫他。
這份用心,他不能不領,更不能因為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去辜負。
走到西廚門口,裏麵嗡嗡的說話聲和碗碟碰撞聲傳來,他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男傳菜員古永孬,已經聞風圍了過來,連帶著另外兩個女孩,幾雙眼睛都帶著好奇和探究。
“阿凡,回來啦!”古永孬故作親熱的打了聲招呼,隨即問道:“台北房的那些老板大方嗎?”
蕭凡知道他問的是小費,緩緩搖了搖頭,將空托盤放回架子上。
“別光搖頭啊!”古永孬湊近了些,臉上依舊堆著笑,繼續問道:
“房間的客人叫你進去服務,肯定沒少給小費吧?拿出來讓大家開開眼,沾沾喜氣嘛!”
蕭凡本就心情惡劣,對那五十港幣更是抵觸,聞言頭也沒抬,悶聲道:“哪來什麼小費。”
“指名道姓讓你去,怎麼可能沒有?”古永孬的笑容淡了,聲音拔高了些:
“都是兄弟,藏著掖著就沒意思了。該不會是怕我們知道了,等會搶著往那間包廂鑽,擋了你的財路吧?”
蕭凡的工作新鮮感已被剛才的現實磨去,初入“女兒國”的隱約興奮,此刻被一種清晰的厭惡替代。
聽聞古永孬著含沙射影的話語,他猛地抬起頭,眼神裏壓抑的火氣“騰”地燒了起來,直質問道:“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