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凡穿著一件單薄的秋衣,滿頭是汗地回來,遠遠看到黎美娟愣了一下,腳步也加快了些許。
“娟姐,你怎麼這麼早在這兒?”他氣息有些不勻地問道。
黎美娟站起身,打量著他汗津津的樣子,眉頭蹙了起來,責怪的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關心:
“我還想問你,天不亮跑哪兒去了?弄得一身汗。昨晚不是跟你說了要好好休息嗎?你這樣折騰,晚上哪有精神上班?”
蕭凡被她一連串的問話弄得有點窘,抬手用胳膊擦了擦額角的汗,老實回答:“我去練功了。”
“練功?”黎美娟一愣,沒反應過來。
“嗯。”蕭凡點點頭,指了指國道另一側的方向解釋:
“我從小跟鄰居爺爺學的,不想被人知道,就去附近找了個沒人的空地,練了兩個小時。”
黎美娟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這年頭,除了電影裏,現實中還真有年輕人堅持這個?
“你真會功夫?”她語氣裏帶著好奇和一絲調侃,“不會是花架子吧?”
蕭凡見她不信,有點急了,壓低聲音說:“小瞧人,你找個僻靜點的地方,我露兩手給你看。”
看他那認真的模樣,黎美娟心裏信了七八分,同時也被勾起了興趣。“行啊,跟我來。”
她帶著蕭凡繞到宿舍樓後麵,那裏有一小片堆著些建築廢料的荒地,平時很少有人來。
站定後,她抱著手臂,“來吧,蕭師傅,讓我開開眼。”
蕭凡也不多話,眼神瞬間變得專注起來,就近撿起三塊紅磚整齊地疊放在一起,忽然發力一掌劈下。
“啪”一聲脆響,三塊磚頭應聲斷成兩截。
“你的手沒事吧?”
黎美娟微微張大了嘴,下意識上前抓住他的手,緊張地檢查著,看有沒有受傷。
蕭凡的目光卻落在她低頭時,微微敞開的領口處,口幹舌燥地咽了口水。
黎美娟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蕭凡是否受傷這件事上,直到幾秒後,沒聽到回應,才下意識抬眼看他。
正好撞見他目光微滯的模樣,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瞥,才發現自己的領口因俯身敞開了些許。
她也說不清為什麼,對這個憨直年輕人的“失禮”,心裏非但沒有一絲惱怒,反而還多了一份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竊喜。
她鬆開握著他手腕的手,臉上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似嗔似怪地瞥了他一眼,低聲啐道:“......流氓。”
蕭凡猛地回過神來,臉頰“騰”地一下燒得滾燙。
他想要辯解,可被抓住了現行,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隻好尷尬地撓了撓後腦勺,不知說什麼好。
黎美娟看著他這副窘迫的模樣,心中那點異樣情緒更盛,還覺得特別有趣。
她壓下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主動岔開了話題,語氣恢複了之前的關切:
“問你話呢,手真的不疼?” 目光又落回他剛才劈磚的手掌上。
蕭凡見她沒有深究的意思,緊張的心情才安穩下來。
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也為了緩解尷尬,他帶著那點年輕人都想在自己在意的人麵前顯擺的心思,搖頭道:
“我從五歲就開始跟著鄰居爺爺習武,手上早有一層老繭了,一點都不疼。”
他還特意攤開手掌給她看,指節和掌緣確實有著不同於常人的粗糙和厚實。
“剛才那三塊磚不算什麼,” 他語氣裏帶著點小小的得意,“要是附近能找到,再多加兩塊我也能劈開,就是怕動靜太大惹人注意。”
黎美娟看著他結實的手臂和坦然的眼神,一種奇妙的安全感忽然包裹了她。
在這治安混亂、人心叵測的異鄉,這種純粹的力量感顯得尤為珍貴。
她眼中閃過一抹亮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以後我要是去什麼地方,是不是可以帶上你當免費保鏢?”
她話裏帶著調侃,眼神卻透著一絲期待。
蕭凡想也沒想,重重點了點頭,脫口而出:“娟姐,隻要有需要,我願意24小時保護你!”
“24小時?” 黎美娟輕聲重複著這個詞,忽然品出了一點別的意味。
她臉上的紅暈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又添了三分,帶著幾分戲謔和試探,輕聲反問:“哦?連......深夜也想保護我?”
她特意在“深夜”二字上稍稍停頓,語氣輕柔得像耳語,卻帶著一種撩人心弦的曖昧,目光直視著蕭凡,看他如何反應。
蕭凡沒聽出這弦外之音,隻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頭亂跳,再次點了下頭,語氣更加誠懇:“隻要娟姐需要,我隨時都在。”
這份毫不作偽的承諾,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進黎美娟心裏。
在這見慣了虛情假意、逢場作戲的環境裏,這份純粹而炙熱的擔當,讓她心頭那根久未撥動的弦,輕輕震顫起來,漾開一圈圈複雜難言的漣漪。
有溫暖,有酸楚,有一絲被珍視的甜,也有對現實深深的無奈。
她靜靜地看了他幾秒,眼神柔軟下來,聲音裏帶著一抹更深、更複雜的笑意。“傻小子......”
她嗔怪了一句,轉過身,“走吧,帶你去虎門服裝批發市場買兩身像樣的衣服。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怎麼當我的‘保鏢’?”
在國道上等了不過兩分鐘,一輛塞滿人的中巴車喘著粗氣停在兩人身邊。
車門“嘩啦”一聲拉開,混雜著汗味、煙草味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長途車廂氣息撲麵而來。
“跟緊我。”黎美娟回頭對蕭凡低聲說了一句,便敏捷地側身擠上了車。
蕭凡趕忙跟上,像一堵牆似的護在她身後,隔開擁擠的人流。
車廂裏人滿為患,過道上堆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用繩子捆紮的紙箱。
售票員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操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大聲吆喝著,催促後麵的人再往裏擠擠。
黎美娟艱難地挪到車廂中部,抓住頭頂的橫杆穩住身體。
蕭凡則在她身後勉強找到了一個落腳點,幾乎貼著她的背,能聞到她發間傳來的淡淡茉莉香,與周遭渾濁的空氣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