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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警笛聲刺破了倉庫的死寂,也割裂了岑霧和顧見嶼之間那層搖搖欲墜的信任。

紅藍交替的警燈,透過倉庫的破洞,將顧見嶼的臉映照得明明滅滅。

他臉上的神情,岑霧看不真切。

就像她從來沒有真正看清過這個男人一樣。

“所以,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岑霧開口,聲音裏聽不到一絲溫度,像淬了冰的玻璃碎片。

“利用我做誘餌,引出魏衡和舒天雄的殺手,再借他的口,將臟水引向顧家。”

“最後,你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將所有知情人都滅口,把所有秘密,都埋葬在這座倉庫裏。”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試圖剖開他那層完美無瑕的偽裝。

顧見嶼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波瀾。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隻是抬起手,指了指倉庫的另一個陰暗角落。

“劉振的保險櫃,我已經派人拿到了。”

“那本黑賬本的電子備份,也在裏麵。”

“現在,它們都屬於你了。”

他頓了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

“至於我父親書房裏的那本,你如果想看,隨時可以去拿。”

“隻要你,有這個膽子。”

這是一個反擊。

更是一個邀請。

一個來自魔鬼的真假難辨的邀請。

他沒有解釋,而是將選擇權,用一種更殘忍的方式,重新拋回給了岑霧。

他篤定她會為了複仇,不惜一切代價。

他也篤定,隻要她還想查下去,就必須繼續依賴他布下的棋局。

岑霧死死地盯著他。

她想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可她失敗了。

這個男人,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淵,任何情緒投進去,都會被瞬間吞噬,連一絲漣漪都不會留下。

“顧見嶼。”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交易,中止。”

“你的棋盤,我不玩了。”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朝著那片象征著秩序和光明的紅藍警燈走去。

她走得很穩,背影筆直,像一柄不肯彎折的利劍。

顧見嶼站在原地沒有阻攔。

他隻是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看著她主動走進警察的包圍圈,看著她以“案件關鍵證人”的身份,坐上了那輛呼嘯而去的警車。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棋盤已經布下,入了局的人,誰也別想輕易離開。”

市局。

審訊室的燈光,白得刺眼。

岑霧將倉庫裏發生的一切,以一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口吻,複述了一遍。

當然,她隱去了所有關於顧見嶼的部分。

包括那支神秘的狙擊槍,和他那些訓練有素的黑衣手下。

她隻說,自己接到了綁匪的威脅電話,為了孩子的安全,不得不單刀赴會。

至於那些殺手,是在和她對峙時,因為內訌而自相殘殺。

這個說辭,漏洞百出。

但負責問訊的老警察,卻什麼都沒問。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岑霧一眼,然後合上了筆錄本。

“岑小姐,辛苦你了。後續有任何進展,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岑霧知道,這是顧見嶼的手筆。

這個男人,即使在她單方麵撕毀協議之後,依然用他無所不在的權力,替她掃清了所有障礙。

他到底想做什麼?

走出市局大門,已經是淩晨。

海市的夜風,帶著刺骨的涼意。

岑霧裹緊了身上的風衣,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她不能回家。

那個所謂的“家”,已經成了敵人可以隨意進出的狩獵場。

她也不能去找福伯。

她不能再把任何一個關心她的人,拖進這趟渾水裏。

她站在路邊,看著車流如織的陌生城市,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和無力。

她拿出手機,翻遍了所有的聯係人。

最後,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個許久未曾撥出的號碼上。

秦曜。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你還活著?”

秦曜的聲音,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急切和擔憂。

“活得很好。”岑霧說,“孩子呢?”

“安全得很。”秦曜鬆了一口氣,“我把他安排在了我郊區的私人別墅裏,二十四小時有人看著,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你呢?你在哪?”

“市局門口。”

“我馬上過去接你!”

秦曜說完,就掛了電話。

不到二十分鐘,一輛高調的紅色法拉利,帶著刺耳的刹車音,停在了岑霧的麵前。

車門打開,秦曜從駕駛座上跳了下來。

他今天穿了一身騷包的粉色西裝,頭發也抓得一絲不苟,臉上卻帶著毫不掩飾的疲憊和血絲。

“上車。”

他不由分說地將岑霧塞進了副駕駛。

車子啟動,彙入車流。

“到底怎麼回事?”秦曜一邊開車,一邊問,“我動用了所有關係,都查不到那間倉庫裏發生了什麼。隻知道,你進去之後,整個區域的信號都被屏蔽了。”

“沒什麼。”岑霧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隻是見到了幾條瘋狗。”

秦曜從她那疲憊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不對勁。

“你跟顧見嶼,吵架了?”

岑霧沒有回答。

秦曜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

他將車開到了一處位於市中心頂樓的豪華公寓前。

“這是我名下的一處房產,安保係統是頂級的沒人知道。”

他將一張門禁卡,塞進岑霧的手裏。

“這幾天,你先住在這裏。有什麼事,隨時打給我。”

“謝了。”岑霧接過卡,聲音有些沙啞。

“跟我還說這個?”秦曜發動車子,“好好睡一覺。天大的事,也得等睡醒了再說。”

岑霧看著那輛紅色的法拉利消失在夜色裏,握緊了手裏的門禁卡。

她走進那間空曠,卻帶著陌生暖意的公寓。

將自己扔進柔軟的大床裏。

巨大的疲憊,像潮水一樣,將她吞沒。

可她睡不著。

那個殺手臨死前說的話,像一句無法擺脫的魔咒,在她腦海裏,反複回響。

顧見嶼的父親。

顧家的書房。

一本一模一樣的黑賬本。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顧家,從一開始,就參與了這場吞並宏業資本,謀殺她父親的血腥盛宴。

意味著,顧見嶼接近她,利用她,給她平台,給她武器,讓她去對付魏衡和舒天雄,根本不是為了什麼清理門戶。

而是一場更殘忍,更精妙的借刀殺人。

他要借她這把最鋒利的淬滿了仇恨的刀,去替他鏟除所有的商業對手和知情人。

最後,再將她連同所有的秘密,一起折斷,銷毀。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在岑霧的心上。

疼。

比任何一次受傷,都更疼。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衝進浴室,將冷水一遍遍地潑在自己臉上。

她不能被情緒左右。

她必須冷靜下來。

那個殺手,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是臨死前的胡言亂語?

還是,有人故意讓他這麼說?

目的就是為了離間她和顧見嶼。

讓她從顧見嶼最鋒利的刀,變成刺向他心臟的最致命的武器。

好一招攻心計。

岑霧看著鏡子裏那張蒼白,卻眼神銳利得嚇人的臉。

她知道,她不能再被動地等著別人出招了。

她必須主動出擊。

不管那個殺手說的是真是假。

顧家的書房,她都必須親自去一趟。

她要親眼看看,那本所謂的黑賬本,到底存不存在。

她拿出手機,開始搜索所有關於顧家的信息。

顧氏集團,海市真正的商業帝國。

現任董事長,顧懷章,也就是顧見嶼的父親。

一個比舒天雄更低調,也更深不可測的傳奇人物。

關於他的報道很少,私生活更是被保護得滴水不漏。

岑霧查了一整夜,除了幾張模糊的財經雜誌照片,和一些眾所周知的商業成就,一無所獲。

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顧家的老宅,位於海市最頂級的富人區,雲山別墅區。

那裏,戒備森嚴,被稱為“海市的紫禁城”。

想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潛入顧懷章的書房,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除非,有人從內部,為她打開一扇門。

岑霧看著手機屏幕上,顧見嶼那張冷峻禁欲的臉。

她的腦海裏,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漸漸成型。

第二天,岑霧沒有去律所。

她給助理打了個電話,隻說自己身體不適,需要請假。

然後,她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是君臨律所最大的競爭對手,“天衡所”的首席合夥人,趙啟明的電話。

“趙律師,我是岑霧。”

電話那頭的趙啟明,顯然有些意外。

“岑小姐?久仰大名。不知找我,有何貴幹?”

“我想請你幫個忙。”岑霧開門見山,“我想知道,三年前,顧氏集團在歐洲收購案中,所有的資金流水明細。以及,當時負責給他們做賬的是哪家會計師事務所。”

趙啟明沉默了。

他知道,這是顧氏集團的最高商業機密。

“岑小姐,你這個要求,恐怕有些強人所難了。”

“我知道。”岑霧說,“所以,我願意拿一個你絕對感興趣的秘密,來交換。”

“哦?”

“魏衡,在瑞士銀行,有一個秘密賬戶。”岑霧的語速很慢,“裏麵的金額,我想,足夠讓整個君臨律所,都跟著地震一次了。”

電話那頭,傳來趙啟明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他跟魏衡鬥了這麼多年,都不知道這件事。

“成交。”

趙啟明答應得沒有絲毫猶豫。

“給我一天時間。”

掛了電話,岑霧看著窗外。

她知道,她已經將自己,徹底推到了懸崖的邊緣。

她在用一個秘密,去交換另一個秘密。

她在用一個敵人,去牽製另一個敵人。

她在用最危險的方式,撬動著整個海市的利益格局。

隻要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複。

一下午的時間,岑霧都在研究雲山別墅區的安保係統和建築圖紙。

秦曜動用了他所有的黑客資源,為她搞到了一份最詳細的內部地圖。

傍晚時分,趙啟明將一份加密文件,發到了她的郵箱。

裏麵,是顧氏集團三年前那場收購案的所有細節。

以及,一個會計師事務所的名字。

“普華永道”。

負責人,是一個叫“張偉”的高級會計師。

又是張偉。

那條被她放走的最關鍵的線索。

原來,他不僅是魏衡和劉振的狗。

他還是顧家的狗。

岑霧看著那個名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經過加密的號碼。

岑霧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她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魏衡那標誌性的溫和儒雅,卻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

“岑小姐,別來無恙。”

“我猜,你現在一定很想知道,顧見嶼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岑霧沒有說話。

“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魏衡的聲音,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帶著致命的誘惑。

“你幫我拿到顧懷章書房裏的那本賬本。”

“我幫你,查清你父親死亡的全部真相。”

他頓了頓,緩緩地拋出了一個讓岑霧無法拒絕的籌碼。

“包括當年是誰,親手給你父親的飯裏,下了那包讓他產生幻覺的藥。”

“以及是誰最後替他,踢開了腳下的那把椅子。”

岑霧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

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

魏衡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岑小姐,有沒有興趣出來聊一聊?”

“我們共同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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