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硯丞推了推眼鏡,聲音低沉而清晰: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他頓了頓,再次強調,“這是陸家的家規。”
沈清焰愣了愣,下意識抿著唇。
陸家是海城罕見的百年世家,也是當今唯一仍嚴格恪守傳統家規的家族。
隻是沒想到這中古板的家訓,像陸硯塵這種海外精英把這種古板的規矩銘記於心。
想起來她嫁給陸硯丞這段時間,除了婚禮之外,還沒有單獨見過他的家人。
忽然,她有點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以,”陸硯丞盯著她發呆的臉,再次開口說,“你不是單單是合作夥伴,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說完,微微頷首:“晚安。好好休息。”
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沈清焰站在門口,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許久沒有動。
肩上的大衣還帶著他的體溫,手背上的紗布在走廊燈光下白得刺眼。
特例?唯一?
這還真不像陸硯丞能說出來的話。
推開房門,她攏了攏衣服走進了去,關上門。
背靠著門板,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低頭,看向肩上的大衣。
烏木香,雪茄,還有一股淡淡的屬於他的氣息。
“真是個怪人。”她低聲喃喃自語,發出極輕地笑聲。
......
清晨六點四十分,沈清焰在健身房結束晨跑時,陸硯丞剛好推門進來。
他穿著深灰色的運動服,額發微濕,呼吸平穩,應該是剛結束戶外跑。
兩人在器械區門口迎麵遇上,都頓了頓腳步。
“早。”陸硯丞先開口,聲音帶著運動後的微啞。
“早。”沈清焰用毛巾擦了擦頸間的汗,注意到他手腕上戴著運動手表,表盤亮著複雜的數據曲線。
這人連跑步都在監測心率配速,果然是個老古板。
擦肩而過時,陸硯丞忽然說:“手別沾汗,容易感染。”
沈清焰低頭看了眼自己纏著紗布的右手,點點頭:“知道了。”
她走出健身房,在走廊裏還能聽見裏麵傳來器械規律的聲響。
陸硯丞的晨練像他的一切,精準,節製,不容差錯。
七點十分,沈清焰洗完澡下樓,陸硯丞已經坐在餐廳了。
他換了身淺藍色襯衫,正在用平板電腦查看郵件,手邊除了咖啡,還多了個小藥箱。
“坐。”他抬眼看了她一下,目光又落回屏幕,“換藥。”
沈清焰在他對麵坐下。
陸硯丞放下平板,打開藥箱,取出無菌手套戴上,動作熟練得像演練過很多遍。
他拉過她的手腕,放在鋪了無菌墊的桌麵上,然後開始拆紗布。
晨光從側麵打來,在他睫毛上投下細密的陰影。
他拆得很慢,很仔細,沒有拉扯到傷口。
沈清焰看著他的側臉,發現他鼻梁很高,下頜線清晰利落,是那種很經得起打量的長相。
“疼就說。”陸硯丞頭也不抬。
“不疼。”
他拆開最後一層紗布,露出下麵的傷口。
燙傷處已經結了薄薄一層痂,周圍還有些紅腫。
陸硯丞用鑷子夾起碘伏棉球,從傷口中心向外螺旋式消毒,每個棉球隻用一次,絕不重複。
沈清焰忽然想,這個人做什麼事都像在執行某種程序。
“明天開始可以不用包紮了,保持幹燥就行。”
陸硯丞重新塗上藥膏,換了小塊的透氣敷貼貼上,邊緣壓得平整服帖,“這幾天,我要出去一趟,這幾天你記得每天換藥。”
“你要出差?”沈清焰問。
“嗯,三天。”陸硯丞摘下手套,扔進專門的醫療廢物袋,又用消毒凝膠擦手。
“我不在的時候,鐘點工李姐會每天過來。她做菜清淡,擅長煲湯,對你的傷口恢複有幫助。”
沈清焰怔了怔,漸漸蹙起眉頭。
扭頭看向偌大的客廳有種後知後覺的感悟。
結婚後的這些天,家裏永遠整潔如新,冰箱裏的食材每天更換,洗好熨燙的衣服分門別類掛在衣櫃裏。
她一直以為是這套高端公寓的物業服務。
原來是他安排的。
她的臉有些紅,不是害羞,而是尷尬。
這些應該是妻子來負責處理才對,結果反倒麻煩他了。
“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可以......”
“你的手需要恢複期,減少不必要的家務勞動是合理選擇。”
陸硯丞打斷她,口氣平靜又有點無奈,“李姐每天上午十點來,下午四點走。這是最有效率的安排。”
他說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平板電腦。
但沈清焰注意到,他握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根據心理學這是情緒波動時的細微表現。
他在生氣?是因為她拒絕了他規劃內的安排?還是在對她作為妻子的不作為抗議?
“陸硯丞。”沈清焰斟酌著用詞,“謝謝你的安排,但我真的可以自己處理。醫院有食堂,保潔也可以自己請,你不必......”
“沈清焰。”陸硯丞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直直看向她。
那眼神很深,深得讓她想起手術台上無影燈的光,明亮,冰冷,能將一切照得無所遁形。
“我們結婚了。”他特意加重語氣。
沈清焰頓住,話在嘴邊又咽下。
“既然我們之間是合作關係。”
陸硯丞放下咖啡杯,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輕微的脆響。
“那雙方都要履行基本義務。作為丈夫,確保妻子在受傷期間得到妥善照顧,是我的義務範疇。”
他說得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找不出一絲破綻,以及反駁的機會。
盡管如此,沈清焰還是從淡漠的語調裏聽出了不滿。
又是生氣又是不滿,算了,她也要適應他的關心和作為丈夫的責任。
哪怕對她沒感情,感到骨子裏的教養和責任讓他不會坐視不管。
“我明白了。”
最終,她妥協了,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客氣,“那就麻煩你了。”
陸硯丞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不麻煩,應該的。”
氣氛微妙地凝滯了幾秒。
陸硯丞重新看向平板,但沈清焰發現。
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得比平時慢,而且,他好像在同一頁停留了很久。
他在走神。
這很少見。
七點半,陸硯丞準時起身。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走到玄關,穿上鞋。
又停下動作,轉身看向還坐在餐廳的沈清焰。
“我周三晚上回來。”頓了頓,繼續說,“品酒會是周四,來得及。”
沈清焰抬眼看他,點點頭:“好。”
“記得換藥。”
“嗯。”
陸硯丞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微微頷首,轉身推門離開。
門關上的聲音很輕,公寓重新安靜下來。
沈清焰坐在原地,許久沒動。
她環顧這間寬敞明亮的公寓。
意大利手工地毯纖塵不染,水晶吊燈每個切麵都幹淨透亮,中島台上的咖啡機擦得能照出人影,連綠植的葉片都被擦拭得油亮。
這一切井然有序的背後,既然是陸硯丞無聲的安排。
而她,直到今天才注意到。
哎!真是個不合格的合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