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夜我發起了高燒,昏昏沉沉的時候,感覺一塊涼涼的毛巾搭在了我的頭上。
有人輕柔的幫我擦洗身體,還在我受傷的地方塗了藥。
那人看了我許久,在我耳邊輕歎。
“蘇晚卿,我們女兒出生就帶著原罪。”
“我們之間有血海深仇,隔著幾條人命,流著仇人血的孩子,我不該愛她。”
陸沉淵說得對。
我的父親,是害他陸家滿門流放北大荒的元凶。
可此刻他正俯身給我清洗上藥,動作輕柔得不像話。
這樣溫柔的他,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著他站在女兒的遺照哭了,說對不起她。
可他沒法麵對,我是他仇人的女兒,他不該和我生下孩子。
他真的,沒有辦法。
“陸家下放時,我弟弟不過五歲,凍死在下放的路上,隨便埋在了路邊,現在還找不到。”
“我姐姐還有半月,就要嫁給她的青梅竹馬。”
“可因為你父親的舉報,她在下放的村子裏被......自殺了。”
“如果不是我咬牙挺過了那十年的折磨和批鬥。”
“我陸家這輩子,都要承受世人的唾罵。往後的百年千載,都會背負千古罵名。”
“蘇晚卿,我不該恨你嗎?”
“可是......我又該怎麼辦?”
我心裏清楚,陸沉淵和我一樣,愛著,也恨著。
我和他之間,隔著兩家人的命。
我心中絞痛,隻覺得眼前一黑。
清晨我睜眼醒來時,陸沉淵早就沒了蹤影。
桌上靜靜擺著幾個包子,是我最愛吃的國營飯店醬肉包。
從前他總是一大早去排隊,然後揣在懷裏帶給我。
我大口大口的咬著,眼淚流進嘴裏,是苦的。
他不該對我好的。
他每次給我一點甜頭,我總會又生出不該有的念頭,總想著我和他,是不是可以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總想著,他是不是,也愛我。
可我不敢了。
陸沉淵,我不敢了。
這種忽遠忽近的,時好時壞的感覺,逼得我活著熬煎,死也死不幹脆。
嘴裏的包子越來越苦,我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我出門打水洗臉的時候,聽到隔壁的兩個大姨嘀咕:
“一個仇人的閨女,真不知道陸局長留著她,到底怎麼想的?”
“換作是我,早把她掃地出門了,哪還能讓她吃肉包子,過得這般舒坦!”
她們的話裏滿是不屑,明擺著就是說給我聽。
我鎖上門,縮在家裏。
桌子上女兒的遺照已經被收拾好掛了起來,她看著我,笑的甜甜的。
女兒頭七那天,陸沉淵沒有回來。
他讓人帶了話,說葉憐的兒子上次驚嚇過度,高燒不退在住院。
陸沉淵一直守在身旁,寸步不離。
我去女兒墳前給她燒紙。
卻瞧見幾個陌生漢子揮著鋤頭,正扒著女兒那個小小的墳包。
“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
我歇斯底裏地大喊。
可那群人死死抓著我,我根本掙脫不開,隻能眼睜睜看著女兒的墳被扒開。
我狠狠咬在抓我拿人手上,撲過去死死護著,被人狠狠的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