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人皆知,我是蕭祁安寧願錯過封太子大典也要救下的心上人。
可沒人知道,我們相看兩厭了一輩子。
他厭我擅自喚醒他的記憶,
逼他將唯一的解毒丹給了我,導致我同樣患有胎毒的庶妹毒發身亡。
我厭他背棄了隻愛我一人的承諾,
失憶後喜歡上了我的庶妹李安寧。
他登基封當日,信守承諾封我為後。
可往後數十年,我們卻形同陌路。
我行將就木之際,他站在我寢宮外整夜,始終不肯見我最後一麵。
“幼宜,我此生唯一虧欠之人便是安寧,你走後,我會下旨追封她為繼後,百年之後與她同葬。”
我終於明白,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蕭祁安,若有來世,我定會成全你們。
釋懷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我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再睜眼,我回到了找到蕭祁安前。
1.
“小姐,京城附近都找遍了,暫時還未找到太子。”
“您別急,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安然歸來。”
耳邊丫鬟青蘿安慰的話讓我回神。
聽到他下落不明的消息,我沒了前世的慌亂,隻淡淡說:“沒事,你先下去。”
隨後,我做了兩件事。
一是讓心腹尋其他解毒之法。
二是寫信給父親,求他請旨解除我與蕭祁安的婚約。
父親年輕時輕狂張揚,樹敵眾多。
當年即將臨盆的母親與柳姨娘都被人下了奇毒,隻能靠湯藥吊著一條命,分別生下我和李安寧後便去世了,我們的胎毒也由此而來。
想起上一世,蕭祁安在太子冊封大典前夕得知解毒丹消息,不顧幕僚阻攔連夜出發求取,惹得聖上震怒。?
卻在求得丹藥返程時遇襲失蹤。?
我沒日沒夜尋他,可沒想到,他是被李安寧救下藏了起來。?
他忘掉一切,愛上了李安寧。?
我找到他後,遍尋名醫讓他想起曾經種種,卻忽略了他恢複記憶時那複雜的眼神。
那之後,我們好似恩愛如從前,直至大婚當日。
我與庶妹同時胎毒發作,命懸一線。
蕭祁安拿出了那顆解毒丹。
他看了看身上的太子服製,又看了看在場的滿朝文武,終究是猩紅著眼將解毒丹給了我。
可當夜,他留我一人獨守空房,守了毒發身亡的李安寧三天三夜。
自此,我們開始了互相厭棄的一生。
封我為後,也隻是基於年少的承諾,而非真的愛我。
甚至我瀕死之際,他都不願看我一眼。
這一世,我絕不會重蹈覆轍了。
三日後,青蘿一大早就推開我的房門,聲音裏滿是歡喜。
“小姐!太子回來了!咱們趕緊去東宮迎接太子!”
我輕聲應了聲好。
畢竟我現在還有著未來太子妃的頭銜,該去迎一迎的。
換了身衣裳,我帶著青蘿去了東宮。
隻等了片刻,蕭祁安便牽著李安寧的手來了。
我有些恍惚,前世數十年的深宮生活,早已模糊了我腦海中蕭祁安年少的模樣。
可現在,那些記憶又漸漸清晰。
春日他為我采花捉蝶,夏日為我打扇製冰,秋日為我煮茶作畫,冬日為我圍裘烹雪。
身為皇子,他卻潔身自好,身邊除了我再沒有其他女子能近身。
他來府中時,偶爾會碰到我那庶妹,卻從未看過她一眼。
可現在,他看向李安寧的眼神中滿是熾熱的愛意。
我早該明白的,早該明白他愛上了旁人的。
李安寧看見我,像是受驚的小鹿,撲通一下跪在我麵前。
蕭祁安心疼不已,將李安寧拉起來護到身後,銳利的眼神如刀般將我釘在原地。
“你是何人?寧兒為何如此懼怕你?”
看他如此反應,我的心還是不免刺痛了一下。
他還是這麼護短,可護的人再也不是我。
“太子殿下,我家小姐可是您未來的......”
“青蘿,退下!”我垂下眼,淡淡開口,“回太子殿下,臣女是鎮國將軍府嫡長女,也是安寧的姐姐。”
青蘿及其餘宮人麵上皆是不解,不明白我為何要這樣介紹自己。
蕭祁安臉上的防備更甚,好似我就是欺辱打壓庶妹的惡毒嫡女一般。
我隻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再多說,告誡自己不能再步前世後塵。
李安寧扯了扯他的衣袖,柔聲道:“蕭哥哥,我想跟姐姐單獨說說話。”
“寧兒,你一人我不放心。”蕭祁安臉上滿是擔憂。
“沒事的蕭哥哥,姐姐她......對我很好。”
蕭祁安帶著宮人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平靜無波。年少時的感情,早在前世蕭祁安大婚之夜拋下我時,便散盡了。
偌大的正殿中,隻剩我和這個庶妹。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鼓起勇氣開口。
“姐姐,我仰慕太子殿下已久,從前他心裏隻有你,我隻將這份感情藏於心底。那日救了他後,我隻想與他單獨相處一會,可他失憶了,十分依賴我,我也就越來越貪心......”
“安寧自知對不起姐姐,不敢奢求姐姐的原諒,隻求姐姐能允我侍奉在太子左右。”
李安寧說著,又跪下了,眼裏有對我的愧疚,卻更多的是害怕。
上輩子我是怨她的,可是重活一世,我不願再與他們二人糾纏不休了。
“起來吧。我與太子的婚約即將解除,你不必如此惶恐。”
李安寧猛然抬頭,眼中盛滿了驚喜與不可置信。
“姐姐,您為何......”
我閉上眼,再睜開時滿是釋然:“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明白一個道理,有些東西,強求不得。”
2.
我帶著李安寧回了將軍府,蕭祁安寸步不離地跟了來,生怕李安寧受一點委屈。
若不是於理不合,他本來是想留李安寧住在東宮的。
蕭祁安看著我院中的小花園、假山、秋千、池塘裏的珍貴錦鯉。
又看向李安寧的院子,小院空蕩荒涼,唯一的小池塘甚至不見一滴水。
這兩個相差甚遠的院子,讓他皺緊了眉頭,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蘊含著滔天的怒火。
“孤竟不知,將軍府的嫡長女便是如此作踐庶女的!”
“為何你的院子比孤的東宮還要奢華,而寧兒的院子如此素淨蕭條?!”
我一時愣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解釋。
我的院子,都是他親手為我布置的啊。
父親向來清正廉潔,將軍府實在是窮的獨樹一幟。
他每每看著我單調的院子就心疼得不行,於是每次來,都會給我帶各種寶貝。
院中的一切,都是他耗了無數心血才為我置辦妥當的。
可這些,他全都忘了。
李安寧硬著頭皮開口:“蕭哥哥,是我喜歡素雅些,所以才......”
“傻寧兒,她如此苛待你,你卻還為她說話。你不必怕她,現在有我為你做主。”
蕭祁安輕輕摸了摸李安寧的頭,眼神中滿是心疼。
我垂下眼,淡漠開口,“臣女......知錯。”
這麼輕易認錯,蕭祁安倒有些不知如何反應了。
他有些困惑地看著我,眼中滿是探究,本能的見不得我如此低聲下氣。
李安寧察覺到他的失神,柔聲喚他,“蕭哥哥......”
蕭祁安的注意力瞬間回到了李安寧身上,瞥了我一眼,冷聲道:
“身為長姐,卻不慈愛幼妹,孤命令你從此刻起,你便與寧兒交換院子,當作彌補寧兒。”
我低眉應下,聲音平靜無波,“是,臣女領罰。”
隨後,我帶著青蘿收拾細軟換院子。
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畢竟這院子裏的東西都是蕭祁安送來的。
臨走前,我的視線落在了梳妝台上那支白玉簪子。
3.
這是我及笄那日,蕭祁安送給我的。
他千辛萬苦尋來的暖玉親手雕刻的,是我曾經最珍視的東西。
最後看了眼簪子,我正想將它放下。
餘光卻發現蕭祁安看著我手中的簪子,似是恍惚了一瞬。
他揉了揉眉心,朝我開口:
“這簪子寧兒喜歡,不知李大小姐可否割愛?多少銀兩孤都願意出。”
就因為李安寧盯著這簪子時間長了些,他便注意到了。
曾經,他對我也是如此細致。
外出踏青,我隻是微微縮肩,他便知我是冷了,為我係上披風。
我胎毒發作,強忍疼痛不願讓他發現時,他會第一時間緊緊握住我的手,雙眼猩紅地發誓:“幼宜,你受苦了,我一定會盡快找到解藥。”
“殿下說笑了,安寧喜歡,那就給她吧,反正,本也不屬於我。”
我強壓下胸中翻湧的情緒,沉靜開口。
我伸手,將簪子遞給他。
他看了眼簪子,又有些怔愣。
“孤看這簪子總覺得有些眼熟......”
李安寧立馬緊張起來,上前將簪子接過時卻鬆了手。
簪子掉在地上,一聲脆響後斷成了兩半。
就好似我和蕭祁安一般,從此便有了裂縫,再難恢複如初。
李安寧看見掉落的簪子,瞬間紅了眼眶。
“蕭哥哥,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蕭祁安再也沒功夫深想,拉起李安寧的手緊張查看。
“寧兒,沒受傷吧?”
我勉強扯了扯嘴角,說了句無妨,便帶著青蘿搬進了李安寧的院子。
青蘿心疼不已,“小姐,太子殿下這麼對您,他一定會後悔的!”
他怎麼會後悔呢,這可是他前世求了一輩子的。
隔壁院子的動靜一天沒停。
小花園裏的菊花被蕭祁安換成了李安寧喜歡的牡丹,葡萄架和秋千拆掉建了涼亭,小池塘中的錦鯉被盡數撈起,栽滿了荷花。
我心底毫無波瀾,那些他曾經愛我的證明,是該被一一摧毀。
第二日一早,我收到了父親的回信。
4.
他已經向聖上請旨為我和蕭祁安退婚。
聖上也知此事是蕭祁安的不是,退婚書很快就會送到。
而父親派來接我的人也已經在路上了。
我呼出一口濁氣,瞬間輕鬆許多。
傍晚,皇上的人便將退婚書送到了我的手上。
隨後就傳來了蕭祁安與李安寧即將大婚的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我閉門不出,靜靜等待著父親的人來接我。
隻是常常聽到下人們說起蕭祁安與李安寧的動向。
“太子殿下昨天帶了好些寶貝給二小姐呢,晃的我眼睛都睜不開。”
“今天太子殿下又帶二小姐出門了,聽說是去遊湖了。”
“唉,曾經,太子殿下對大小姐......”
“噓,別亂說話,被二小姐知道了你吃不了兜著走。”
每當這時,青蘿便會厲聲嗬斥那些嚼舌根的下人。
我勸她:“無妨,我不在意了。”
她卻紅了眼眶,隻覺得我是在故作堅強。
我便隻笑笑,也不再做多解釋。
令人矚目的太子大婚到來了。
我身為太子妃的姐姐,不得不出席婚宴。
蕭祁安牽著李安寧,看向她的眼神中,愛意和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他穿著婚服的模樣漸漸與前世重合,隻是新娘卻不再是我。
二人拜堂時,我垂下眼眸不願再看。
可瞬間,熟悉的疼痛迅速席卷了我全身,我跌倒在地。
這時,突然有人喊叫:“不好了!太子妃暈倒了!”
緊接著是蕭祁安的驚呼,充滿了惶恐與無措。
“寧兒!寧兒?!你怎麼了?太醫!快傳太醫!”
我知道,我們與前世一樣,胎毒發作了。
再有意識時,我掙紮著想睜眼,卻怎麼也睜不開,隻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和李大小姐昏迷均是由胎毒發作導致。”
太醫頓了頓,低聲道:“殿下,李家兩位小姐情況危急,尋常湯藥已經無用,或許唯有您曾尋得的解毒丹,可救其中一人的性命。”
蕭祁安思索片刻,從懷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玉瓶。
“這玉瓶孤昏迷醒來時也緊緊護在懷裏,應當是重於孤生命的東西,可孤想不起來它為什麼重要......”
“這裏麵倒是有一粒丹藥,看看是那解毒丹嗎?”
“回太子殿下,正是解毒丹。”
太醫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嘴:“太子殿下,此解毒丹世間僅此一枚,不知,是給李大小姐服下,還是給太子妃服下......”
蕭祁安捏著玉瓶,不明白自己為何有些遲疑。
不知為何,他總有種做錯了決定就會失去一切的預感。
可太醫的催問讓他再無暇多想,“廢話,快給孤的太子妃服下!”
臉上有溫熱滑過,可我卻無比輕鬆。
“太子殿下,太子妃醒了!”太醫的報喜聲傳來。
聽到這話後,我任憑自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幼宜!幼宜......”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在叫我,嘗試著睜眼,竟然真的睜開了。
眼前的是父親的世交之子周時安。
“時安哥哥,我沒死嗎......是父親派你來接我的嗎?”
周時安眼中布滿了血絲。
“對,幼宜,別怕,我找到了能暫時抑製你胎毒的藥,這就帶你離開京城去邊疆。”
馬車駛上官道時,我閉上了雙眼。
蕭祁安,這一世,你總算是如願了吧。
隻願此生,與你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