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江,霍家。
霍旭東進門時,一眼看到坐在客廳裏的解蘭箏。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低垂著麵孔,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模樣,白淨,纖弱,素麵朝天。
“旭東,你回來了。”
在蘭箏旁坐著的是她的親姐姐,也是霍旭東即將迎進門的未婚妻。
二人青梅竹馬,恩愛非常。
可半年前,梁織遭遇車禍,右腿截肢,終身殘疾。
她滑動輪椅靠近蘭箏,輕聲介紹,“這是我妹妹,之前和你提過的,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就被姨媽帶到了多倫多,一直沒回來過。”
見蘭箏沒有動作。
梁織催促性地推了推她。
“蘭箏,打個招呼。”
這一催。
蘭箏仿佛驚弓之鳥從沙發上站起,霍旭東這才真正看清她的臉,巴掌大,留著略顯幼態的齊劉海,烏發長至腰背,粉唇微彎出笑顏時,雙腮擠出未褪的嬰兒肥。
隻笑。
沒有出聲。
整個人緊繃繃的,像是被關進籠子裏努力賣乖的動物,隻盼著哪個好心的過路人買下她,給她一個家,一條活路。
來之前姐姐告訴她。
姨媽死了。
如果霍旭東不答應留下她,她隻能被遣送回姨父家。
她想留下。
如果回去了,她一定會被姨父一家弄死......
可顯然霍旭東對她這種悶葫蘆般的小姑娘沒興趣,看著她時眸光陰翳冷淡,不像是在看活物。
梁織解釋道,“蘭箏小時候傷了聲帶,發不出聲音,你別見怪。”
傷殘被驟然道出。
蘭箏的怯弱自卑更添一層,恨不得像個鴕鳥,將頭埋進地下,這樣就不用任人挑選觀賞。
何況對方還是姐姐的未婚夫。
可她不知道。
正因為她個是啞巴,才更加符合梁織的要求。
梁織失去了腿,患上嚴重的心理障礙,她的殘疾讓她再也無法坦然履行夫妻義務,霍旭東又是霍家唯一掌權人,高門貴胄出來的驕子,沒理由清心寡欲守著她過一輩子。
於其等到被霍旭東厭煩,不如她提前把女人準備好,還能落個大度的名聲。
不遠萬裏接蘭箏回來,就是希望她能在婚期前和霍旭東好好相處,婚後也好順理成章的住在一起,梁織留住霍旭東的心,蘭箏負責留住他的身。
這種事情有悖倫理道德。
可哪家豪門沒點見不得光的秘辛。
蘭箏更是沒得選。
在等待霍旭東發話的時間裏,周遭寂靜得針落可聞。
片刻。
他看向輪椅上的梁織。
“你倒是深明大義,連親妹妹都舍得。”
一句話,譏諷了兩人。
在蘭箏之前,梁織還安排過三個女人,都被霍旭東趕了出去。
蘭箏怕自己會是第四個。
心底的希望即將燃盡成灰,止不住的酸楚往鼻尖湧動,引得淚意橫生。
梁織及時開口,以退為進。
“你想什麼呢,我隻是想說我腿腳不方便,看你最近有沒有空,帶她在滬江走走。”
這樣拙劣的說法,霍旭東還不會蠢到真的相信,他冷厲著一張麵孔。
那表情好像在說。
“我看上去很好騙嗎?”
“三天。”
梁織幾乎算得上是懇求,“三天之後你如果還不願意......我就不勉強你了,好嗎?”
聽到姐姐的哭腔,蘭箏心底一抽,隔著淚光望去,男人冷厲的眸在姐姐的溫聲軟語中逐漸潰敗,神情中盡是對這個未婚妻的無奈和縱容。
更襯得她在旁像個不知廉恥的第三者,狼狽又醜陋。
“就三天。”霍旭東鬆了口,“但不要有下次了。”
“好!”
*
“這三天你就留在舟水灣,一定要和旭東好好相處。”
蘭箏害怕。
她八歲時改了姓,離開家,距今已經十二年沒見到過家人,剛被接回來沒兩天便又要分別,她不停用靈活的手指比劃著,想要挽留。
【姐姐不可以和我一起留下嗎?】
【不要把我丟在這裏,我一個人害怕。】
梁織按下她的手,“我知道你不願意......但爸爸年邁,我又成了殘廢,梁家已經失勢根本保不住你。”
抹掉蘭箏的淚。
梁織雖然心疼,但還是要盡快讓蘭箏認清現實,“你隻有三天,好好利用這三天,想辦法讓霍旭東答應留下你,必要的話......可以先和他發生關係。”
現實擺在眼前,哪條路都不好走,蘭箏深感無助,哭得愈發洶湧。
“是我們不好,救不了你,還要你做這種事......”
看出姐姐的自責,蘭箏拚命搖頭,知道她不懂手語,就拿出隨身的紙筆一筆一劃寫下。
【我留下,姐不哭。】
蘭箏的字歪歪扭扭,筆畫不順,離家多年,接受的都是英式教育,連中文都快忘了怎麼寫。
梁織心底更苦,又要強顏歡笑,“你明白姐姐的苦心就好。”
梁織一走,保姆便將蘭箏被安排在最左側的客臥,不朝陽的房子,很陰冷。
站在門口。
蘭箏遲疑著,沒有進去。
“怎麼,嫌棄啊,嫌棄就別住。”
蘭箏忙搖頭,拿筆寫字:【很好,謝。】
有窗戶,可以看到天空,有舒適的床和大櫃子,她已經好多年沒住過這麼好的地方了。
保姆白了一眼。
“我提醒你,霍先生不喜歡家裏有外人,更不喜歡吵鬧,沒人叫你你最好少出房間。”
門被關上。
蘭箏換上姐姐給的衣服,將其餘幾件行李放進櫃子裏,剛才哭得有些累了,剛沾上枕頭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
蘭箏被活活餓醒,將門打開一條縫,外麵很黑,沒人,她不敢開燈,輕手輕腳下樓,想要喊保姆討點吃的,又怕惹人不悅,隻好自己去找。
這房子太大,大到蘭箏迷路了幾次才找到廚房。
不敢亂翻,台麵上又沒有任何食物。
正要回去時,卻在垃圾桶旁的紙箱裏瞥見一包吐司,是過期了三天的,但沒關係,可以吃。
霍旭東進門時,蘭箏剛吃到最後一片。
路過廚房,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他推開門打開燈,蘭箏咀嚼麵包的動作停住,一回過頭,便對上了霍旭東那雙無情冷冽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