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還沒亮，蘇晚秋就躡手躡腳地起了床。她從枕頭下摸出那個裝著全家積蓄的小布包，三十塊錢被汗水浸得有些發潮。昨晚她幾乎沒合眼，腦子裏全是磁帶生意的計劃。

"姐，你真要去啊？"蘇朝陽不知什麼時候醒了，趴在床邊小聲問道。

"噓——"蘇晚秋把食指豎在唇前，"別吵醒爸媽。你昨天說學校同學都想要磁帶？"

蘇朝陽眼睛一亮，翻身坐起："王小軍那盤《甜蜜蜜》都聽出雜音了，大家還搶著借呢！"

蘇晚秋從舊衣服堆裏翻出一件最體麵的藍布外套換上，又用冷水抹了把臉。鏡子裏的女孩雖然皮膚粗糙，但眼睛明亮有神。她小心地將那盤磁帶塞進布包，又揣上那本神秘的"未來行業秘典"。

"我走了，中午前回來。"她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清晨的漁村籠罩在薄霧中，遠處的海平麵剛剛泛起魚肚白。蘇晚秋沿著泥濘小路快步行走，塑料涼鞋濺起的泥點打濕了褲腳。她要去的地方是縣城唯一的百貨商店——那裏可能有錄音設備。

走了約莫兩小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蘇晚秋的肚子咕咕直叫，但她舍不得花那兩毛錢買早飯。縣城的景象比漁村熱鬧許多，街上已經有了騎自行車上班的工人，偶爾還能看見幾輛軍綠色吉普車駛過。

百貨商店是一棟灰撲撲的三層小樓，門口掛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標語。蘇晚秋深吸一口氣走進去，撲麵而來的是混合著樟腦丸和布料味道的沉悶空氣。

"同誌，請問有錄音機賣嗎？"她鼓起勇氣問櫃台後的女售貨員。

女售貨員正打著毛衣，頭也不抬："華僑券有嗎？"

"沒、沒有..."

"那問什麼問？"女售貨員翻了個白眼，"上海產的紅燈牌錄音機，沒華僑券想都別想！"

蘇晚秋攥緊了布包，不甘心地問："那空白磁帶呢？"

"這個倒是不要券。"女售貨員總算放下毛衣，從櫃台底下拿出幾個盒子，"上海牌，一塊五一盤。"

蘇晚秋心裏飛快計算：三十塊錢能買二十盤磁帶，但還需要錄音機...她咬了咬牙："我要二十盤。"

女售貨員驚訝地打量這個衣著寒酸的姑娘："二十盤？三十塊錢呢！你確定？"

"確定。"蘇晚秋顫抖著掏出那遝皺巴巴的鈔票。這是全家所有的積蓄，如果失敗...

抱著裝磁帶的紙盒走出百貨商店，蘇晚秋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接下來是更大的難題——去哪找錄音機？她站在街邊苦思冥想，突然聽見一陣熟悉的旋律從巷子深處飄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鄧麗君！蘇晚秋循著歌聲走去，來到一家掛著"紅星理發店"招牌的小店前。透過玻璃窗，她看見一台銀色錄音機擺在櫃台上，正播放著《甜蜜蜜》。

推門進去，撲麵而來的是洗發膏的茉莉香味。店裏隻有一個年輕女顧客在燙頭發，頭上纏滿發卷和鋁箔紙。

"剪頭？"理發師傅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手裏剪刀哢哢作響。

蘇晚秋搖搖頭，指著錄音機："師傅，能借您的錄音機用用嗎？我給錢！"

理發師傅警惕地關小音量："你幹什麼的？這可是香港貨，貴著呢！"

"我想錄幾首歌..."蘇晚秋急中生智，從布包裏掏出一盤磁帶，"您看，我有原版的《鄧麗君金曲》，可以翻錄給您一盤當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