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理發師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你從哪搞到的？"

"廣州親戚帶的。"蘇晚秋含糊其辭，"您要是有別的磁帶，我也可以幫您翻錄。"

十分鐘後，蘇晚秋和理發師傅達成了協議：她可以每天上午借用錄音機兩小時，報酬是每錄五盤磁帶就給他一盤。理發師傅還神秘兮兮地從櫃台下拿出幾盤磁帶："這些都是托人從廣州帶的，你幫我翻錄一份。"

走出理發店，蘇晚秋長舒一口氣。第一步總算邁出去了！她抱著磁帶往家趕，路過郵局時，突然被牆上貼的"嚴厲打擊資產階級精神汙染"宣傳畫刺痛了眼睛。畫上是一個長發青年被紅叉覆蓋，旁邊寫著"抵製港台靡靡之音"。

回到家已近中午。蘇晚秋剛把磁帶藏進床底，就聽見院子裏父親憤怒的吼聲："錢呢？罐子裏的錢哪去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透過窗戶縫，她看見父親正揪著弟弟的衣領質問，母親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不是我拿的！"蘇朝陽漲紅了臉。

"不是你還有誰？小小年紀就學會偷錢了？"蘇大海揚起巴掌。

"是我拿的！"蘇晚秋推門而出，雙腿發軟但聲音堅定，"爸，錢我拿去進貨了。"

院子裏霎時安靜得可怕。蘇大海的臉色由紅轉青，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你...你說什麼？"

"我做生意用的，很快就能賺回來..."蘇晚秋的話還沒說完，一個響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她臉上。

眼前金星亂冒，臉頰火辣辣地疼。蘇晚秋踉蹌幾步，扶住牆才沒摔倒。

"三十塊錢！那是全家兩周的開銷！"蘇大海氣得渾身發抖，"你拿去搞投機倒把？想害全家坐牢嗎？"

李桂芝急忙攔在父女之間："老蘇，孩子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看她是瘋了！"蘇大海抄起牆邊的掃把，"把錢要回來！現在就去！"

"已經買成貨了，退不了。"蘇晚秋擦掉嘴角的血絲，"爸，給我一周時間，我保證連本帶利賺回來。"

"放屁！那些磁帶能當飯吃？"蘇大海的掃把重重砸在地上，"明天就給我去紡織廠上班！"

爭吵聲引來了左鄰右舍的圍觀。蘇晚秋看見人群中有譏笑的眼神，也有同情的目光。最令她意外的是，站在最外圍的那個穿著藍色"的確良"襯衫的年輕女人——正是前幾天在市場裏見過的黃美玲。

傍晚，蘇晚秋跪在堂屋裏，膝蓋生疼。父親罰她不許吃晚飯，還要跪到認錯為止。屋外傳來弟弟妹妹喝粥的吸溜聲，她的肚子餓得直抽筋。

"阿秋..."李桂芝悄悄推門進來，從懷裏掏出半個紅薯，"快吃了。"

"媽，我不餓..."蘇晚秋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傻孩子。"李桂芝歎了口氣，幫她揉著膝蓋，"你爸是怕啊...前些年村裏有人倒賣糧票，判了十年..."

"時代不一樣了，媽。"蘇晚秋握住母親粗糙的手，"深圳要建特區了，政策會越來越開放的。"

李桂芝欲言又止，最終從兜裏摸出一個小布包："這是媽攢的私房錢，八塊六...你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