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的脫險完全是意料之外。待眾人心理情緒平複下來過後,船已經停止了進擊,也遠離了海眼,在一波一波的餘浪中飄蕩著。
張遠傑上到了甲板上,渾身狼狽,但臉上興奮勁還未消退。努塞爾已站在旁邊了,狠狠拉了他一把,笑道:“你小子可以啊,這天方夜譚真降臨了!”
張遠傑略微一笑,快步跑到船尾,望了一望,見火焰已經消隱,便搖了搖頭,自語道:“持續時間很短,和我設想的一樣,隻能是短期突進。。”
“我需要你的解釋,不然我無法入睡!”努塞爾朝他喊道。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海妖差點吞了我們!”老婆子拽著帆索,瘋瘋癲癲地喊著。
可百戶這時也恢複了原本的威嚴,站在濕漉漉的甲板上呼喝著:“住嘴,你這瘋婆子,明明是媽祖娘娘保佑了大家。好了,我要求你們立即找到陸地,立即,不得延誤!”
努塞爾擰著衣服上的積水,疲憊地說:“大人,能躲過此劫已是萬幸,能否上岸得看安拉的指示了。”
這時火長室門開了,基督徒安德烈虛弱地呼喊道:“穆斯林,你那安拉差點把大家送進地獄了,這就是他的指示?”
“笑話,我早就說了這是南西洋,你要想優哉遊哉的不如叫你們天父老頭送你上天堂去。”
“你!我看你是想讓大家去送死!”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扯起皮來,張遠傑搖了搖頭,這兩個不同信仰的教徒,天生就是死對頭,這才稍微安生一點就開始內訌了。、
張遠傑不得不打斷了努塞爾:“船長,繼續開航吧。”
努塞爾齜著牙道:“別,我可擔不起船長這重任,你們誰願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廢話少說,當務之急,先找陸地,容我等喘息休整,再做打算。”百戶正色道,求生是最優先的事項,誰也撒不得潑。
“我看還沒找到陸地,這船上的家夥就先把船掀翻了。”努塞爾嘀咕 了一句。隨後給張遠傑遞了個眼色:“兄弟,我們得先看看這船的狀況,這麼大的風浪,不知會不會有所損傷,萬一出了茬子,那就等著喂魚吧。”
張遠傑點了點頭,也不管百戶的意思,隨著努塞爾往下層船艙去了,
中層的進水已經漏的差不多了,地板在海水浸泡下變得滑膩,散發出一種難聞的莫名氣味。努塞爾心不在焉地檢查了下,艙內像是經受了盜賊洗劫,一片狼藉,貝殼做的窗戶破碎了兩塊,椅子壞了幾根,但都不痛不癢,船體結構並未受損和變形。
張遠傑檢查著船體的主骨,這種由堅硬木材支撐,並采用了中式榫卯加鐵釘加固的建造工藝,的確讓船體的抗壓強度提高了很多。
努塞爾說道:“兄弟,你知道我目前最關心的是什麼,能夠解釋一下那個打屁帶噴火的東西?”
張遠傑撿起一個木碗,把它擺回船員的桌子,說道:“那其實是火藥之術運用於航船,你在大明多年,該看過節日煙花吧。”
“那是,我最愛用鞭炮炸魚,用嘯天箭嚇鳥。”努塞爾像個頑童一樣說道。
“隨我來。”張遠傑帶著努塞爾,走入下層空間,打開了奔火騰雷的房間。
努塞爾張著個嘴,一路走入控製室,眼睛瞪得像是田蛙。
“如此,用這幾個大炮竹,往外麵噴火,就能推動這麼大的航船?”努塞爾驚訝萬分。
張遠傑觸摸著尚有餘溫的炮管,說道:“遠不止這麼簡單。其內部結構甚為複雜,要將火藥之力轉化為強勁推力,而且其安裝工藝要和木結構的船體相匹配,否則巨大的推力會損壞船體。其次,這種火藥並非我們作戰時的普通黑火藥,它需要蘊涵巨力,又不能過於暴躁,需持久釋放,其成份我也並不知曉。”
努塞爾打開火藥箱,看著裏麵黑乎乎的粉末,聞了一聞:“嗨,像是鬧肚子時的臭屁味,就這,能帶走帆船?”
張遠傑搖頭道:“不,這些粉末隻是引燃之用,產生飛火的主藥應該是預先置入炮管內部了,並用防潮紙包裹成藥丸一樣,一次隻能用一個丸子。按這個炮腔的設作來看,頂多用三次。”
“用三次?”努塞爾訝異 道:“三次之後,便不可再用?那可有補充之法?”
張遠傑搖了搖頭:“此種特殊藥丸應該在岸基進行補充,一旦耗盡這裝置也就成了擺設。”
“好吧,那有三次保命機會也算難得。另外,我很想問一句,張兄弟,這套裝置是不是你設作的。否則,怎會像數自己腳指頭一樣清楚。”
張遠傑苦笑了一下:“船長,我隻是在紙稿上進行過勾畫,僅能稱之為一種概想,和小孩子的胡畫並無兩樣。而這眼前的東西不說是你,就連我都覺得是在做夢,有人竟可以把想象之物化為真實。”
“那設作此船的人,應該是個極其智慧的能人。你可否想起是誰,說不定正是破解我們此次航行之謎的關鍵。”
張遠傑緩緩搖頭,就他所見的造船廠那些人物,沒有一個可以達到如此水準。
在這密室中,努塞爾正好可以給張遠傑說點私話,他壓低嗓子說道:“這船上的幾人,我看都不是什麼好鳥,那個百戶肯定知道這背後的實情,但卻不給我們交代,那個海賊千萬小心,狗東西是個亡命之徒,走投無路的時候很可能拉大家一起墊背。紅毛佬傻裏傻氣的,咱談不到一塊去。那個女人,我奉勸你少和她接觸,南陽的巫術可不是鬧著玩的。其實船上就我們倆還算正常,咱們一起......”
“現在不是站隊的時候,我不信任何人,也不去詆毀誰,患難不一定有真情,但隻有大家抱成團才有獲救的希望。”張遠傑打斷了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努塞爾拍拍他的肩頭,笑道:“作為老大哥我隻是提點一二。”
兩人回到底艙繼續檢查物資情況 ,尤其是淡水情況。由於巨大的海浪衝撞,兩個木桶已經破損,淡水流空了。而剩餘的三個儲水桶,努塞爾親自檢查了一下,唉聲歎氣起來。
“果然如我所料,這炎熱地帶,海船上的淡水極難存儲,三桶水有兩桶變質了,喝不得。那老婆子懂個球,先前隻是看了個大概就敢說有七天的用度。按現在的情況,咱們頂多還能撐兩天。”
“兩天?”張遠傑有些鬱悶,“如果不能找到淡水,那我們就完蛋了。”
“現實就是如此。”努塞爾歎了口氣。
兩人頗有些沮喪,就往甲板上走去。
努塞爾向大家宣布了淡水的問題,無疑是給了所有人當頭一棒,這種高熱海域,淡水比黃金還貴重百倍,缺一天都會讓人生不如死。
陳定尹忽然做出了出格的舉動,他來到老婆子身後,一把擄住了她,挾持著老婆子,像是提著一隻野雞,把她往船舷邊上拖拽,老女人胳膊被扯得生疼,一邊呻吟 ,一邊咒罵 :“你這死賊子,放開我!你瘋了頭了!”。
“陳老賊你這是做什麼?”努塞爾詫異道。
“一堆傻貨,我看你們完全不懂海上的道理,女人上了船,等於禍害進了門,況且還是個巫婆,想要平息海神的怒火,就必須要拿她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