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人群裏嗡地一聲炸開了鍋。
“換,我家有雞蛋,攢了半個月了!”
“我家有半袋子苞米碴子!”
“我那兒有幾尺布票,一直舍不得用。快,回家翻箱底兒去,晚了就沒了!”
剛才還圍著的看客,眨眼間跑了個精光,都撒丫子往家奔,生怕跑慢了換不到肉。
江大山和劉蓉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兒子這法子好,堵了眾人的嘴,還換了急缺的東西。
“安子,這主意正!”江大山難得誇了一句,轉身就去灶房拿砍刀和磨刀石。
“孩兒他娘,趕緊把咱家那杆老秤找出來!”
劉蓉應了一聲,顛顛兒進屋翻找。
江安扭頭,正看見伊莉娜還扒著裏屋門框,藍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又有點怯地看著外麵。
“伊莉娜,來。”江安朝她招手:“幫我娘搭把手。”
伊莉娜眼睛一亮,用力點點頭,小跑過來。
劉蓉正好找出那杆老秤,塞到她手裏,又遞給她一把豁了口但磨得鋥亮的菜刀。
“閨女,幫嬸兒看著秤,學著點切肉,小心手!”
“嗯!”伊莉娜接過刀,有點笨拙地握緊,小臉上滿是認真。
不一會兒,院門口就來了人。
有挎著籃子裝著雞蛋的,有抱著半袋雜糧的,有攥著幾張皺巴巴票證的,個個眼巴巴瞅著案板上的肉。
江安抄起砍刀,往磨刀石上蹭了兩下,刀刃寒光閃閃。
他往案板前一站,野豬皮厚,一刀下去,哢嚓一聲,骨肉分離。
眾人抻著脖子看,眼珠子都快掉肉上了。
“安子,安子,俺拿十個雞蛋換後腿肉成不?”
“我家有半袋子苞米碴子,給俺切塊肥膘厚的!”
“安子,嶄新的布票,給俺秤點肋條骨熬湯!”
江大山把磨得鋥亮的砍刀往厚實的榆木砧板上一剁,刀尖顫巍巍晃著寒光:“都別擠!”
“排好隊,東西交我婆娘那,肉在我兒手裏!”
劉蓉早把家裏那杆老銅秤擦得亮堂,秤砣往鐵鉤上一掛,叮當脆響。
伊莉娜被她拉著站在旁邊,手裏緊緊攥著把豁口菜刀,藍眼睛睜得溜圓,看什麼都新鮮。
“閨女,瞧好了。”
劉蓉把一塊巴掌寬、油花密布的野豬後臀尖肉往砧板上一按。
“順著肉絲下刀,別切手!”
伊莉娜用力點頭,深吸一口氣,學著劉蓉的樣子,一手按肉,一手笨拙地提刀切下去。
刀刃陷入肥厚的肉裏,發出噗的悶響,油汪汪的汁水順著砧板縫往下淌。
“喲,這洋閨女手挺穩!”
“瞧這肉膘,一指厚,安子這槍真準,打的是人閨女心口窩吧?”
“老江家仁義啊,這年頭誰家舍得這麼分肉?”
江安成了最忙活的人。
他赤著膊,汗珠子順著結實的脊梁往下滾,手裏砍刀掄圓了就是一下。
哢嚓!
粗壯的野豬腿骨應聲而斷。
他麻利地拎起秤鉤,把一大塊紅白相間、還冒著熱氣的肉掛上去。
“張嬸,十個雞蛋換一斤二兩後腿肉,您拿好!”
“李叔,半袋苞米碴子算您一斤肋條!肋條骨熬湯香!”
“王哥,兩尺布票?成,這塊板油足有一斤半,回家煉豬油炒菜,香掉舌頭!”
案板上的肉飛快地少下去,院角堆起的東西卻越來越滿當。
粗瓷碗摞成了小山,半袋子黃澄澄的小米挨著鼓囊囊的布口袋,裏頭是各家攢的黃豆、高粱。
褪色的布票、糧票被劉蓉仔細捋平,用塊幹淨手絹包好。
還有幾罐子粗鹽、幾捆水靈靈的青菜、甚至有人拎來半籃子沉甸甸的土雞蛋。
伊莉娜鼻尖沁著汗,切肉切得越來越順手。
她學著劉蓉,把一塊塊換出去的肉用洗淨的幹玉米皮包好,遞給眼巴巴等著的鄉親。
拿到肉的人眉開眼笑,對著這金發碧眼的姑娘也格外和氣。
“閨女,謝了啊!”
“這姑娘真能幹,老江家有福!”
日頭西沉,把院牆的影子越拉越長。
最後一塊三指厚的肥膘肉被鄰村趕來的老光棍用半瓦罐豬油換走時,偌大的野豬隻剩下個光溜溜的骨架和江家自己留下的幾十斤上好的裏脊、坐墩肉。
人潮散去,院裏一片狼藉,卻彌漫著油膩膩的肉香和一種暖烘烘的喜氣。
劉蓉看著牆角堆滿的筐簍布袋,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他爹,快瞅瞅。”
“鹽有了,糧有了,過年扯新衣裳的布票都有了!”
江大山吧嗒著空煙鍋,蹲在地上扒拉那堆東西,拎起半口袋粗鹽掂了掂,又摸摸那罐子凝脂似的豬油,皺紋裏都透著舒坦。
“好小子,這一頭豬,頂你爹我忙活大半年!”
伊莉娜正蹲在灶房門口,就著木盆裏的清水,仔細搓洗著油乎乎的砧板和砍刀。
昏黃的夕照籠在她身上,金發像鍍了層柔光。江安走過去,把一塊洗得發白的粗布遞給她擦手。
“累不?”
伊莉娜抬起頭,藍眼睛映著晚霞,亮晶晶的。
她抿嘴一笑,用力搖頭:“不累,高興!”
她指著屋簷下掛著的幾串紅辣椒下,那幾大塊留給自己家的好肉,用生硬的調子努力開口。
“肉,換好多,家,飽了!”
院門吱呀一聲關上,隔斷了外頭最後一點喧囂。
野豬肉換回的東西堆滿了院角,屋裏頭飄著肉香。
劉蓉手腳麻利,剁了塊好裏脊肉,切得薄薄的,和著剛換來的青菜,熗鍋炒了一大盆。
又攪了稠稠的玉米糊糊,烙了幾張兩麵焦黃的餅子。
“開飯嘍!”劉蓉把盆往炕桌中間一撂。
油燈昏黃的光暈下,一家子圍坐著。
伊莉娜捧著個粗瓷碗,碗裏是冒尖的肉菜和糊糊。
她學著江安的樣子,笨拙地撕了塊餅子蘸著菜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
“香。”她含糊地說著,嘴角沾了點油花。
“香就多吃!”劉蓉笑得眼角的褶子都舒展開了,又給她夾了一大筷子肉。
“往後啊,天天吃飽!”
江大山悶頭扒拉糊糊,喝得呼嚕響,但那愜意的勁兒全在酒盅裏了,抿一口,嘖一聲。
牆角,用破筐墊著幹草弄的窩裏,小老虎正吭哧吭哧地啃著江安丟給它的野豬下水碎塊。
奶白色的皮毛沾了點油漬,小尾巴尖兒一甩一甩的。
大概是吃飽了,它打了個滾兒,露出軟乎乎的肚皮,衝著江安的方向,發出細弱的呼嚕聲。
“這小東西,倒是不認生。”劉蓉瞅了一眼,語氣裏帶著點稀罕。
“嗯,挺親人的。”江安也看著那團毛茸茸。
江大山放下酒盅,抹了把嘴:“安子,這小老虎崽子,眼下是招人稀罕。”
“可咱得心裏有數,它到底是山裏的霸王。養大了,野性難馴,傷著人可了不得。”
“瞅著差不多,還是得想法子送回山裏,那才是它的地界。”
江安心裏門兒清,有山神珠在,這小家夥絕對翻不出浪花來,養得比家貓還乖都行。
但他麵上還是老實點頭:“爹,我曉得輕重。等它再大點,能自己找食兒了,就放它走。”
“嗯,心裏有譜就行。”
江大山點點頭,又抿了一口酒。
油燈芯劈啪輕響,一頓飯吃得暖融融的,連空氣裏都帶著油葷的踏實勁兒。
收拾完碗筷,夜也深了。
伊莉娜初來乍到,雖說江安說了多雙筷子,但沒名沒份的,總不好睡一處。
劉蓉把裏屋的炕又細細鋪了一遍,拉著伊莉娜的手:“閨女,今晚跟嬸兒睡裏屋,暖和。”
伊莉娜乖巧地點頭,抱著劉蓉找給她的一件舊棉襖。
江安和江大山就在外間地上鋪了厚厚的幹草和褥子。
今兒個分肉鬧騰了大半天,江大山腦袋剛沾著枕頭,鼾聲就起來了,呼嚕打得像拉風箱。
等老頭的鼾聲徹底拉勻了,江安才悄悄睜開眼。
他側耳聽了聽裏屋,也安靜了。
他意念微動,神識沉入山神珠空間裏。
白天還沒好好瞧瞧,現在有了空,白天的各種物資,換來的種子,不得全部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