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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湧安

深夜,雀都城北的祥泰貨倉,腳夫苦力都睡著了。

貨倉外的大樹,蟬鳴得歡,門外就是一個大荷塘,蛙聲連天,蟬蛙此起彼伏鬥得酣暢淋漓,熱鬧喧囂地霸占整個夜晚。

將離一身黑色夜行衣窩在樹上眼睛都不敢眨。

葉小東進貨倉已經快一個時辰了,接頭的人怎麼還沒出現?

琉羽年紀不大本事很高,很快找到他的蹤跡。

這小子本就是雀都人士,前些年大疫家裏人都死絕了;他愛賭,俸祿不夠花,常常問同僚借錢。這一回也是圖去錫國出公差能有額外的工錢,差事辦得好還能得賞賜,便托人給禮部員外郎塞銀子,將自己弄進使團。

他沒理由害將正言,可他跑什麼呢?

謎團很快能揭曉了,一頂玄色小轎落在貨倉前,下來一個人影,很快就閃進貨倉。

抬轎的像是怕被人發現,迅速離開。

將離躍上貨倉屋簷,揭開一塊黑瓦,透過一個縫隙,看清了裏麵。

來人一身玄色錦緞襴袍,還蒙著麵。

葉小東見到他就下跪:“見過二皇子殿下。”

“你是誰,鬼鬼祟祟喚本王來這,太傅之死的證據在哪,快拿出來。”

將離周身血液凝固,呼吸一窒。真的是細狗!

“殿下,我也不想跑回來給您添堵啊,可是我銀子都花沒了,四處流浪、餐風露宿甚是可憐。您行行好,給我筆銀子,我一定遠走高飛,絕不礙您的眼。”

二皇子憤怒地扯掉麵巾,跳腳痛斥:“放肆,我為什麼要給你銀子?”

說好了請他來貨倉相見,有太傅之死的證據,他尋思這事兒八成跟北冥有關,拿到東西回頭給李承昊賣個好,再威逼利誘一番,不愁北冥不為他所用。

可眼前這廝竟誆上他了!

“混賬東西!訛錢訛到我頭上,你是真嫌命長啊!”

葉小東這些日子四處逃亡,吃不好睡不好,今日也是狗急跳牆了。

“當日您的人給我五十兩,讓我換了太傅的信,怎麼,事情辦成了,您過河拆橋不認賬了?”

二皇子氣得跳腳,這滔天大鍋他可不背啊!

是局!這就是局啊!大意了大意了!

他慌張地四下張望,還好沒人。

“胡說!汙蔑!我的人怎會收買你?我為何殺太傅?不知所謂。”

二皇子直接往貨倉外退,今夜他就不該來!

葉小東見他要溜,一把拉住了他:

“收買我的人就是你府上長隨湧安,化成灰我都認得。您別走。當初要是知道你玩這麼大,我絕不可能隻收五十兩。今日你不給我千兒八百兩的,我是絕不會離開雀都的。”

“滾,瘋子!”二皇子踹了他一腳,倉皇而逃。

葉小東來不及追,剛悻悻跺腳,窗外躍進來一個持劍的蒙麵人。

他擦了擦眼,依稀認得來人,黑影拉下麵罩。

“湧安?”葉小東頃刻恍然大悟,立刻關上門,嘻嘻一笑。

“切,你們主仆二人玩這出,都喜歡帶麵罩欲蓋彌彰啊。算了,我不管那麼多,給銀子就……”

成字還沒說完,湧安揮劍,葉小東的脖子血柱噴射四濺,他的手放在脖頸下,隻瞪大著眼,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湧安用自己的絲帕擦了擦劍柄,將劍扔在地上,又在葉小東身上摸了個遍,似乎在找東西。

葉小東倒在地上,脖頸汩汩流著血,殷紅的血流向四邊蔓延,如一條條扭曲爬行的紅蛇。

湧安一無所獲,豎起耳朵似乎聽到動靜,立刻躍窗而出。

將離正想躍下探查,門咯吱一開。

李承昊手捏著拳,皺著眉,極其謹慎地踏進門。

不對勁,血腥味很濃;借著月色映見貨倉內躺著葉小東,將死未死,雙眼微眨,嘴顫抖著卻不能言。

李承昊小心翼翼地靠近,手觸了觸他的鼻息,葉小東沒來得及說話,徹底斷了氣。

屍體旁丟著一柄長劍,劍柄是怒吼的狼頭。

是北冥鐵騎的劍。

李承昊心一沉,撿起長劍,還未來得及做反應,外頭火光衝天,重甲摩擦的腳步聲紛至遝來。

將離低罵了聲,飛身而下,抓著他脖領就往房頂上拽。

李承昊反應敏捷,上躍時反身製住,重重將她摁在瓦頂上,瓦片稀疏掉落幾個碎屑,將離見他大手握拳要揮下,抬手一擋,手指噓了聲,示意他朝下看。

也許是月色太過撩人,也許是黑衣人這雙眼睛在月色下太清亮,李承昊鬆開了手;俯身湊近時,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

將離三兩下已經將房簷瓦片堆好,隻漏出一個小洞。

兩人透過這個洞往貨倉內看,太子帶著玄甲軍踢開門,浩浩蕩蕩衝了進來。

“殿下,人死了!”

“此人是使團信使葉小東!”

“去追,他們一定逃不遠!此人害死太傅,背後定還有勾連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太子提著劍,很憤怒。

今夜他收到葉小東求救密報,說他知曉太傅之死真相,可有人要殺他。

他立刻帶東宮羽林衛來貨倉,可還是晚了一步!

“殿下,這個腳夫說,剛剛似乎看到有一頂轎子經過,落了一截瓔珞。”

太子接過一看,瓔珞打法特別,是宮裏的手藝,越看越熟悉。

“這是二弟轎子上的流蘇?”

太子氣極,聲音都發顫:“進宮!”

將離回到翠竹軒,已經是醜時二刻了。

琉羽聽著動靜翻身坐起,棉被罩著腦袋,露出一雙滾圓的眼睛,見到是將離鬆了一口氣。

“師姐?你可回來了。將不棄那條瘋狗,上半夜差點把門給叩爛了。”

“說什麼了?”將離邊脫夜行衣邊揉動肩周,擺脫李承昊的糾纏是個辛苦活,費了不少功夫。外頭下了點雨,她的頭發衣裳都打濕了,黏膩得很。

李承昊顯然是被設局了,他好不容易逮住機會,自然不死不休想問個明白。

兩人交手過程中,他身手矯健,將離幾次三番差點讓他掀掉了麵上的罩布,心有餘悸。

這個人同傳聞中的紈絝無腦形象全然不同,敏銳像鷹。

“來回都是讓你顧大局,威逼利誘讓你替他上朝唄。那信使抓住了嗎?”

將離喝了口冷茶:“死了。有人設局,我來不及追凶手就跑了。琉羽你明日去打聽下葉小東在雀都有沒有相好。”

她想了想,湧安要找的東西,應該就是將正言那封被替換掉的信。

葉小東敢回來要挾二皇子,定然手中握著把柄。

信不在他的身上,也不會離他太遠。

會在哪裏呢?

天露微白,將不棄獨坐屋中,聽細雨霖霖。

雙慶踩著微光從外頭趕回來,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見到他便跪地:“家主。”

將不棄頷首,他小步湊近附耳細語;有斑駁的血跡被雨水打散,從指縫流下幾道紅痕。

片刻後,將不棄濃眉動了動,雖有些許不滿但還是鬆了鬆眉間的川字紋,對著他道:“將朝服帶上,再取點銀子,推我去翠竹軒。”

“是。”雙慶繞道他身後,推著他走,低頭見手背的血漬,又迅速在青黑色衣裳上悄悄蹭了個幹淨。

將不棄態度卑微、銀子給夠,將離也想上朝看看動靜,順水推舟和解了。

再度站在朝殿上,二皇子、太子劍拔弩張,吵得不可開交。

金鑾殿上,慶帝孱弱的身軀深陷在龍椅之中,散著枯朽腐爛的氣息;常年服食丹藥人卻依舊幹瘦,浮腫厚重的眼皮輕抬,偶爾露出眸光卻異乎尋常的銳利;

龍椅背後垂掛著珠簾,坐著大慶的太後蕭紈綺,保養得宜,氣色紅潤,神情淡然。

“如果人不是你殺的,為何你轎子上的瓔珞會出現在貨倉?”

太子昨夜進宮,守門的宮內侍傲嬌地說皇帝睡下了就走了,他生生吃了個閉門羹,壓抑了整晚憤怒在早朝爆發了。

二皇子鼻孔朝天嗤了嗤:“大哥你睡昏頭了?拿著個不知從哪裏偷來、撿來的東西就賴我殺人?父皇,太子這是嫉妒我,想栽贓陷害我啊。”

“父皇,有腳夫親眼看到二弟昨夜出現在貨倉。你還想抵賴?”太子撩起明黃衣袍鄭重跪下,“二弟殺太傅又殺信使滅口,請父皇明察!”

二皇子噗通一跪,竟哭出聲來:

“父皇,是大哥陷害我!他私自動用羽林衛圍了皇子府,這是對我趕盡殺絕啊!父皇明鑒!”

“你撒謊!”

“你胡扯!”

兩人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吵得不可開交。

將離手持笏板靜立,耳朵嗡嗡作響;死的是他爹,這幫人竟沒有一個人問她怎麼想。

“陛下,臣有本啟奏。”京兆府尹出列,“今晨護城河發現一浮屍,是二皇子近侍湧安。”

二皇子怔忡,湧安?

他不是回老家探親了,怎麼死河裏了?

將離眉頭微微一跳,死了?

他不自覺地抬頭看向李承昊,沒想到李承昊也同時看向了他。兩人目光一觸,將離快速收回,又盯著暗啞黝黑的地磚發呆。

“好啊!還說不是你!定是你讓湧安滅口,你又殺了他!”

“欲加之罪!我還說是你殺了將正言,想汙蔑我呢!”

“越說越離譜!他是孤的太傅,孤稱他為亞父也不為過,你……”

“好了!”陛下金口低沉,大殿嗡嗡,頃刻鴉雀無聲。

“太傅屍骨未寒你們就相互攀咬,實在讓朕痛心。周開原!”

大理寺卿周開原出列:“臣在。”

“信使及湧安之死,交大理寺、京兆府並查,老二禁足。”

二皇子驚惶抬頭:“父皇!兒臣冤枉啊!”

皇帝大手一擺,劇烈咳嗽,隻簡短一句話,他都說得大喘氣,濃鬱的中藥味隨著唇部一張一合,彌漫整個大殿。

他微微偏頭,眼角落進珠簾:“太後覺得呢?”

珠簾後太後的聲音依舊從容:“就按皇帝的意思辦。”

“將愛卿,太傅明日可是出殯?”

將離出列:“蒙陛下惦念,家父明日卯時二刻出殯。”

皇帝虛浮無力地點了點頭,神情甚是淒哀,隱隱有淚浮出眼眶:

“遙想當年,先帝子嗣興旺,七子繞膝,太傅卻獨獨青睞朕,授業傳道解惑助朕榮登大寶,仿佛如昨啊。”

一聲微不可察的嗤笑從珠簾後傳來,將離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陛下,節哀!”眾臣勸道。

“太傅是為了大慶江山安寧,才會慘死錫人刀下。朕已敦促北冥王李長白三月之內務必攻克錫人先鋒營,以慰太傅在天之靈。將正言賜諡號文正,牌位入太廟,配享之典交禮部酌辦。愛卿節哀,朕還盼著你承太傅風骨,勇立朝堂、匡扶社稷。”

經天緯地曰文,圖國忘死曰正,牌位進太廟享皇室香火,這是對太傅將正言的最高褒獎;將家世代簪纓、三代帝師,文正公雖隻是諡號,但對將不棄而言,封公進爵指日可待。

無上榮寵,縱觀整個大慶朝無人能及。

“謝陛下!”將離跪地叩首。

內侍大太監潘德海一揮拂塵,尖著聲:“退朝!”

眾臣躬身:“恭送陛下、恭送太後!”

李承昊剛轉身,被潘德海叫住:“總督留步,陛下請您去禦書房同用早膳。”

“好。”他收了腳,將離已經和太子走出了大殿。

“孤今日表現如何?”太子回首朝大殿一瞥,有些羨慕李承昊。

父皇忌憚北冥,連帶著對這個糙漢世子都極為親熱,不僅讓他做了禁軍總督還隔三差五喊他談心、共膳,連他這個太子都沒有這待遇。

“你哥傳信讓我咬死老二。你怎麼不附議?”

將不棄臨上朝前的確讓將離與太子打配合,一並咬住二皇子,隻是她覺得其中疑點重重,按兵不動為宜。

“剛剛在大殿太傷心,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對了,您怎麼知道葉小東在貨倉?”

太子心有戚戚焉,拍了拍她的肩:“我的人一直在找他,他跑回京城主動遞信予我,說有人要殺他滅口。我就知道老二野心勃勃,沒想到他竟真的敢對太傅下手。這一回,孤絕不姑息!”

像是表達堅定的態度,他的兩隻大手重重地壓在將離的肩上,連拍了好幾下。

昨夜肩頭挨了李承昊兩拳,被他這麼一拍雪上加霜,將離強忍著淚:“多謝殿下。”

“您私自動兵,實有不妥……”

太子大手一揮:“哎!這有什麼!父皇都沒說什麼。你不必為孤擔心。”

清晨的日頭躍然升騰,紅暈灑落在將離臉上,如同上了胭脂,粉雕玉琢;長長的睫毛抽出無數細絲悄無聲息地纏住他的手腳,鑽入他的魂裏。太子看得癡了。

他淪陷在似蹙微蹙的眉山,淪陷在將滴未滴的淚眸,欣喜若狂。

這是他發現的,獨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寶藏。

“殿下?”將離揮了揮手,“您在想什麼呢?”

“哦,昨日我同子夏碰麵,原本他懷疑老二同北冥勾結,如今看來未必。咱們還是要拉攏李承昊,修複同北冥的關係。我請舒王出麵邀他赴宴,但我同子夏都不方便,隻能拜托你了。”

“好。我還要回府準備父親出殯的事,先行告辭了。”

太子很欣慰,加重手勁拍肩:“去吧。”

將離轉身摸了摸肩,翻了個白眼。

工傷,回去問將不棄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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