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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戲言

出了宮,雙慶跟得緊,將離隻能先回府,去靈堂上了香後,又去鬆濤院向將不棄一字不漏彙報早朝的內容,等回到翠竹軒已近正午。

屋裏屋外一個丫鬟婆子也沒有,她也樂得清靜,草草用了飯,悶頭大睡。

醒來時,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她去找將不棄,還沒進門,就聽見屋內笑聲爽朗,一屋子人熱熱鬧鬧吃著飯,說著她的壞話。

將之瑤:“祖母,將離沒心肝,連一滴眼淚都沒掉。”

將老夫人自太傅棺槨回府後就病倒了,如今麵色青白,全無胃口,聽說將離吃得好、睡得香,氣得拍了筷子。

“就是養條狗,主子死了也知道搖尾巴嚎兩句。阿瑤說她連你的賞賜都盡數拿走,豈有此理?!”

將不棄柔聲勸道:“祖母,等我腿好了再拿回來,不是難事。”

“我兒說得極是。你是我們將家的獨子,也是未來的帝師,沒什麼比我兒的身子更重要了。”將夫人想起兒子的腿就落淚,夾了塊鴨腿:“聽說傷了什麼補什麼,快吃個腿兒。”

“哎,若我同哥長得一樣就好了,就可以替你上朝幫太子哥哥了。”將之瑤放下筷子手撐著腮有些慍怒,“聽說這幾日程縈、謝清茵成日找由頭去探望太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程縈是翰林院大學士程本初的女兒;謝清茵則是雀都世家謝家的嫡女。

“你啊,滿腦子太子、太子。我聽說太子妃的人選宮中有了主意。你父親若在,倒還能為你爭上一爭。如今你父親沒了……”將夫人歎了口氣。

將之瑤氣得吃不下飯:“爹是不在,可將家依舊是世家之首,祖父生前乃前內閣首輔,祖母是淮陽侯嫡女,哥三品戶部侍郎、太子伴讀,未來的首輔,她們有哪一點比得上我?”

“有誌氣。”將老夫人親熱得摟著她,“瞧瞧,這眼淚水跟不要錢的珍珠似的。乖,別哭,祖母心都碎了。”

“程本初不過是個老學究,她的女兒如何能同你比。謝清茵雖說是先皇後侄女,太子的親表妹,但如今謝家沒落,太子聯姻自然要找個根基深的,正妃之位落不到她的頭上。衛家是貴妃母家,他們自然是捧二皇子的,絕不會將族中女兒嫁給太子;剩下的崔、謝、文三家都不足為慮,哥唯一擔心的,是蕭家。”

蕭家是太後的母族,如今把持朝政的蕭相國是太後的哥哥,他倒是有個孫女即將及笄。

將之瑤癟了癟嘴:“哥哥想說蕭來儀?她是個傻的,如何能做太子妃。”

“她是傻的,可她背後站著蕭家。‘簫韶九成,鳳凰來儀。’你聽聽這個名字,就知道蕭家是將她當成未來皇後養的。”

將之瑤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蕭家一手遮天她當然知道,可她不服,“名字娶得貴氣有什麼用,大慶的國母怎麼能是個癡傻的,別說母儀天下,傳出去怕是都要笑掉大牙。”

將不棄見她說著說著紅了眼圈,心一軟,搖頭又哄道:“八字還沒一撇,哥哥會上心的,別哭了。大慶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一定得是我的妹妹,總行了吧?”

“哥你太好了!”將之瑤破涕為笑,“等我做了太子妃,先把將離這死丫頭沉塘。”

將夫人鬧不明白:“怎麼又提到她身上去了?”

“她勾搭太子,我就是看不慣她!”

一家子隻顧著說話,沒瞧見院子外站著一個人。

“說完了?”將離從暗夜裏走出來,像是一隻突然而來的鬼魅,嚇得將之瑤筷子都掉了。

“你有病啊,來了也不吭一聲,跟鬼似的。”

將離朝著身旁下人努嘴:“黎媽媽通報了兩次,你們沉浸在與太子結親的美夢裏。”

將之瑤惱羞成怒:“你敢嘲笑我!”

“自家人戲言,阿離,別胡說。”將夫人收了笑,用絲帕掩飾窘意。

她們對太子早就動了心思,從前還有將正言壓著不敢明露出來,現下被將離撞見,就像被扯了遮羞布似的。

“你不好好待在翠竹軒,來這做什麼?”將不棄不悅。

將離懶得廢話,“明日父親就要出殯,我想去道觀,把他最心愛的那幅青山鬆月圖取來,陪他一道去。”

提起將正言,滿屋子人都冷了下來,將夫人的啜泣聲又開始了。

將離沒來由地心煩。

演什麼呢,人都死了,演給誰看。

將不棄知道這幅畫,是父親某一年隨手而就,極為滿意;他要過父親不給,反而把畫送給了將離掛在道觀裏。

“去吧。”將不棄低頭用飯,連頭也沒抬。

將離往外走了幾步,回首望,屋內燈火輝煌,一家子齊齊整整,要多溫馨有多溫馨,哪像是死了人的家呢。

她替躺在靈堂的將正言寒心,隨即又為自己曾經的貪戀感到可笑。

這些人對將正言都不過爾爾,對她不好也不稀奇了。

將離剛走,將之瑤吐了吐舌:“哥,你有沒有看到她剛剛回頭的眼神,好凶狠。”

那眼神似乎要生吞活剝了他們似的。

“別理她。”將不棄自然看見了,“又不欠她的。”

馬蹄聲嗒嗒,奔馳在夜裏。

全清觀在城外五裏地,將離出示了將不棄的腰牌,順利出了城。

觀中一切靜謐,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點亮了燈,沒多久,一個慈眉善目的道姑敲門而入。

“看到有燈,就知道你回來了。”

將離默默走到她身旁,環抱住她:“師父。”

她是從小養大將離的人,如師如母,道號慧修。

慧修心疼得撫摸她的頭發:“師父今夜就去將家滅門,雞犬不留!一群畜生不如的東西,欺負我徒兒。”

“師父你不是修道麼,喊打喊殺怎麼行。”將離悶聲一笑,沁出了淚。

“怎麼不行?貧尼修的是無情道、絕情宗。滅絕師太是我的大號,慧修是小號。大小號何時切換,全看心情。這麼多年,將家但凡遇到點芝麻綠豆的屁事都賴你頭上!他們這麼厲害能金口斷凶吉,怎麼不去擺攤算卦啊?”

慧修一出口,哪還有半分脫塵淡漠疏冷,隻差擼起袖子露花臂了。

她就是這樣奇妙的一個人,外形像玉瓷瓶,思想卻像弓、像箭那般銳利,和這凡塵俗事格格不入。

道觀廟宇的高牆從來都困不住她的心,她隻不過是為了躲清淨罷了。

躲的是什麼,她沒有說。

將離緊緊抱著她,將正言死了,這是她最後的堡壘了。

隻有窩在慧修身旁,她才能完全鬆弛下來。

收斂了眼淚,她拉著師父一同坐下:“將不棄的人去了雲夢穀,雲堇師叔心軟,您可要幫我攔住她。”

“你師叔再心軟也不會幫那些欺負你的混蛋。”慧修有些擔憂,“隻不過,他能想到請雲堇,該不會猜到毒是你下的吧?”

將離淺笑,搖了搖頭:“給他十個腦袋也想不到我。”

“也對。那孩子一看就像他那個笨蛋娘。”

將離笑出了鼻涕:“師父,我和他可是孿生雙胎呢。”

“你怎麼一樣,你是我養大的。”慧修很驕傲。

“你這個孩子,事事算盡,真讓你猜到他會推你出來當替身。”慧修歎了口氣,“情深不壽,慧極必夭啊。咱們雖聰明,但收著點,低調、低調。”

將離環抱住慧修,將頭靠在她懷裏:“爹的死疑點重重,將不棄一心隻想在仕途鑽營,非但不想查反而還怕牽連到他。我隻恨當日沒有阻止爹去錫國,如今想來,日夜難安。”

當日將不言來道觀辭行,她就覺得異樣。

錫國呈遞的國書上說可汗仰慕中原文化,仰慕太傅的博學,誠心想要一見,朝廷因而派太傅為正使;將正言已是知天命的年紀,雖有些力不從心,但為了給太子鋪路,毅然決然地啟程了。這一去,就是不歸路。

“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就算死在爹的麵前,也絕不會讓他去的。”

慧修長歎,“重來一次你爹也會去,他的性子你還不知道,看著倔得像頭驢。當年我不讓他將你放在道觀,他愣是在觀門外抱著你坐了三天三夜,嘖嘖。”

“那師父可後悔養了我?”將離像隻可憐的小貓。

慧修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後悔,後悔怎麼不是我生的你。”

將離在她懷裏拱了拱,悶著聲:

“對不起,師父。我本該同你青燈古佛到老的。待我為父報仇,助太子登基後完成爹的心願後,就回來陪你。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不分開,師父還等著你給我養老呢。說好了一天三頓不重樣啊,你可別想耍賴。你才去了幾日,這觀裏其他人做的飯菜跟豬食一樣難吃死了,師父都餓瘦了。咦,你也被折磨得脫相了,咱娘倆還真是同命相憐呐!”

將離破涕為笑:“就是。我瘦了沒關係,師父娘可不能瘦!”

慧修見她笑了,憐愛地撫摸著她的發心,“你啊,自小就要強,什麼都想靠自己。藥備夠了嗎?身子可有什麼不舒服?”

“都好,師父放心。”

慧修知道將離主意正沒法勸,唯有多心疼她一些。

她起身走到房中櫥櫃,取出一個包袱,打開後,都是瓶瓶罐罐:“這幾日我煉了不少藥,你都帶回去,日後都用得上。需要什麼就叫琉羽來取。”

慧修從袖口取出一隻翡翠簪子:“這隻簪子是你爹落下的,一並放入太傅棺槨吧。”

將離接過,對著燈照了照,“水頭足,上品。我怎麼不知爹落了根簪子在這?”

慧修笑了笑,雲淡風輕之下,眼角有些微紅,“很多年前的事了。一直忘了,今日我才想起來。快帶去,他這個人小氣的很,沒得說我貪了他的簪子。”

“師父,不對吧?我爹不像小氣的人啊。”

“這十五年來養你的費用一分一厘都要記賬,每個月非要同我核算個好幾遍才作罷,再沒見到比他更小氣的了。哼,要不是看他對你還不錯,懶得同他多說一句話。”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加上一句:“日後找男人,千萬別找這樣的。”

“我才不找男人呢。我就陪著您,咱們娘倆闖蕩江湖去。”

桑晚收在袖中,又從懷裏掏出一遝銀票塞給她:

“這是往日我攢下來的,師父你收著,慈幼局和善堂也要買些冰,給孩子們做些飲子,這天太熱,都是些老幼病殘的,可別熱壞了。”

“哎,你哪來這麼多錢?”慧修有些驚訝。

“從將不棄那敲來的。他求我辦事不得撒點銀子!您拿著,大膽花,咱們就當替這群缺德鬼做善事了。”

慧修不同她客氣,收下了銀票。

善堂、慈幼局房子多處破漏亟需修繕,朝廷又不救濟,隻能靠他們自己,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你的身邊虎狼環伺,凡事多加小心。”

“知道了。”將離抱著她又悶頭紮進她懷裏,低低呢喃,“師父,爹才五十就走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的,長命百歲。”

慧修刮了刮她鼻子:“傻丫頭,師父是個仙兒,要活萬萬年的。長命百歲你咒我?”

將離被慧修這麼一打趣,胸口的巨石瞬間如棉花散了去,雖然陰霾依舊困擾在心,但透破雲層依稀能看到希望和光,這讓她連日破敗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抱了抱慧修:“我走了。”

“去吧。”慧修送她至大門口,琉羽已經背著包袱在門外等著了,手裏還咬著個黃瓜。

慧修捏了捏她的肉臉:“別光顧著吃,照顧好你師姐。”

“知道了,師父。”琉羽仰臉笑,“您可千萬別自己做飯,沒得把自個兒毒死,我們可一時半會回不來。”

慧修氣煞,推著她上馬:“去去去!趕緊走。”

兩人一馬從道觀離開,再一次奔赴在無盡的夜。

快馬進了城,前頭突然一道黑影。

“大師姐,小心!”琉羽一聲疾呼。

將離回過神,攥緊馬韁繩,馬兒受了刺激,仰頭嘶鳴,刺耳的聲音劃破夜空,附近的民居接連亮起了好幾盞燈。

“找死啊,不看路?!”將離嚇得魂都掉了。

空無一人的街道,也不知何時跑出個醉鬼,差點讓馬撞死。

醉鬼搖搖晃晃地轉過身,挑開額間發:“我說他娘的是誰,原來是你啊。晦氣!”

“李承昊!”將離此生最恨“晦氣”二字,

“你他娘的才晦氣。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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