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結婚,爸媽勒令我必須推掉今天的融資談判到場。
自從公司估值破百億後,二老總是念叨財不外露,硬是讓全家在親戚麵前裝了三年的貧困戶。
我隨手就從車庫開了那台最低調的買菜車,黑色輝騰。
酒店門口,保安裹著雨衣敲擊我的車窗:
“喂,送貨走貨梯!這是婚宴專用車道,你們這種......”
我緩緩降下車窗,表姐夫的爸爸周天成冷嗤一聲:
“帕薩特也配停主樓?你們給他們安排到G區停車場,記得擺幾個隔離墩,別讓這破車刮到賓客的保時捷!”
他斜眼瞟我們:
“女方那邊的的親戚上菜就上198的團購套餐,不夠?不夠就去垃圾桶裏掏點早上酒席的剩菜。”
“你們這種窮酸親戚,能吃上熱乎飯就該感恩戴德了。”
我冷冷一笑,輕輕按住媽媽發抖的手。
雨水順窗留下,我突然想起上季度財務報告。
周氏集團負債率237%,而我的基金,就是他們最大的債主。
1.
媽媽抓著爸爸的手臂臉色發白:
“老沈,曼曼,要不......要不我們就不進去了吧?”
她又扭頭看我:
“你表姐是說結婚要娘家人撐場麵,可這又算怎麼回事啊......咱們,咱們別進去給人添堵了。”
爸爸眉頭緊鎖,呼吸有些急促。
我卻隻覺得憤怒又可笑,撐場麵?人生遺憾?
表姐沈佳玲千求萬求,非要爸媽帶著我出席婚禮,說沒有我們就是她人生的遺憾。
“媽,表姐可是在電話裏千求萬求,聲淚俱下地說沒有你們和我來出席婚禮,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婚禮都不完整了。”
我勾起唇角: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讓表姐婚禮真有什麼遺憾豈不是太可惜了?我倒要好好看看,我們去了到底能怎麼彌補她的遺憾了。”
既然能說出這種話,那我還非得看看,這些人要做什麼蠢事。
車停在最偏僻的角落,周天成派來兩個保鏢守著:
“就停這,別亂動!”
“放心,我們哥倆就在這守著,萬一車位不夠了,方便把這破車挪走,給貴客騰地。”
沒有迎賓,沒有指引。
隻有一個穿著皺巴巴保安製服的男人滿臉不耐煩:
“磨蹭什麼呢?真晦氣,趕緊的趕緊我。”
他率先走了過去,踩在油膩還充滿垃圾的所謂的女方親友專用通道。
通道兩邊堆滿了鼓鼓囊囊的垃圾,幾隻肥胖的蒼蠅嗡嗡作響:
“喂,你們快點跟上啊,看傻了啊?這可是五星級酒店!周總特意吩咐的,讓你們女方親戚走這專用通道,體麵吧,一般人想走還走不上呢。”
他語氣裏的嘲諷與優越感讓媽媽心驚肉跳。
媽媽穿了她最喜歡的旗袍,小心翼翼地試圖避開地上的汙漬和水坑。
突然,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朝旁邊堆得高高的垃圾倒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緊緊拉住她的胳膊,才勉強將她拽了回來。
保安沒有絲毫的擔心,反倒咧開嘴笑了:
“嘖嘖,小心點啊大姐,這專用通道金貴著呢,摔壞了你可賠不起!快點走!別耽誤時間。”
他催促著,仿佛我們才是什麼肮臟的垃圾。
爸爸扶著媽媽,一向溫和的臉上氣的發紅。
推開最後那道門,震耳欲聾的婚禮音樂聲和鼎沸的人聲傳來。
宴會廳裏金碧輝煌,賓客們也言笑晏晏。
禮金台設置在最顯眼的位置,舅媽張紀燕眼神瞟過我們,卻仿佛不認識一般移走。
媽媽深吸一口氣,雙手將那個沉甸甸的紅包遞到張紀燕麵前:
“嫂子,今天是佳玲大喜的日子,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祝新人百年......”
張紀燕仿佛這才看到我們,誇張地哎呦一聲。
周圍的聲音仿佛都靜止了,每個人的目光都似有似無地落在我們身上。
張紀燕的目光定格在媽媽手上:
“呦,這是多少啊,弟弟,弟妹讓你們破費了哈。”
張紀燕伸出戴滿金戒指的手,直接捏起紅包的厚度,仿佛在掂量一塊肥肉。
“嘖......讓我數數看啊。”
2.
毫無征兆,張紀燕當眾撕開了紅包封口,一疊嶄新的鈔票被她抽了出來。
“一、二、三......二十......五十......八十?”
張紀燕的嘴角向下,越數臉上的鄙夷越加深:
“沈明謙,郭書瑜!你們就拿八千八百八十八來打發親外甥女的婚禮?你們還要不要臉!”
“佳玲是怎麼跟你們說的?還指望你們能給她撐場麵,你們打發叫花子呢?親侄女就這麼摳門?你們一家三口穿的跟逃難似的,存心來給我們添堵的吧!”
周圍議論紛紛,哄笑起來:
“周總這個親家母潑辣,真是上不得台麵,家裏親戚也摳摳搜搜,一家子窮酸貨。”
“怪不得周總讓他們走後門,女方親戚這麼窮酸?我聞著身上還有一股垃圾味,這是澡也沒洗就來了?”
“你別說,周總這親家真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咯,也怪不得不待見這些親戚,幹的都不是人事兒,嘖嘖。”
媽媽臉上毫無血色,爸爸再也忍不住了,猛地踏前一步:
“張紀燕,你也太過分了!”
“過分?你們一家子窮酸鬼來打秋風就算了,看你們這臟兮兮的樣子!再看這點錢,你們還有臉說我過分!”
聲音越來越大,沈佳玲款款走來打圓場:
“哎呦,媽,快讓叔叔嬸嬸和表妹落座吧,在這裏吵吵鬧鬧周家看見了像什麼樣子。”
爸媽氣得發抖,沈佳玲還把那些錢又塞回媽媽手中。
我輕輕扶住兩個人:
“爸、媽,禮送到了,我們落座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宴會廳前麵已經被坐滿,隻有硬生生塞在宴會廳角落的一張塑料桌空空。
十幾張廉價的塑料凳緊緊圍繞著桌子,已經有幾個親戚落座,臉色都很難看。
宴會廳前麵是雪白的餐布,奢華的大桌,輪到女方親戚的座位確實破破爛爛的塑料。
爸爸沉默地拉開一張塑料凳讓媽媽坐下,目光死死盯著空蕩蕩的桌麵:
“唉,大哥大嫂就是這樣,委屈你們娘倆了。”
我平靜地坐下,心中隻覺得荒謬。
桌子很快被圍滿,十八個人坐一張小圓桌,實在坐不下的人隻能站著。
沒有服務員過來倒茶,幾個人站在原地,臊得麵色羞紅。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服務員推著餐車過來。
不同前麵美麗和善的禮儀小姐,他粗暴地將幾個大碗砸在小桌上,湯汁四濺。
“諾,你們的特供套餐,快吃吧。”
沒來得及等我們說話,服務員已經大搖大擺地走了。
桌子上擺著幾隻海碗。
一疊炸的幹癟萎縮的雞翅尖,炸得焦黑,咬一口恐怕能崩掉牙。
一盤炒的稀碎的青菜,混著幾片純肥的肉片。
餐具也是一次性的塑料碗筷。
坐著的人沒有一個人動筷,宴會廳前麵的男方親友區傳來服務員溫柔的報菜名聲:
“澳洲龍蝦刺身,您請慢用。”
“鮑汁扣遼參,小心燙。”
......
他們的精致瓷盤裏放著香氣撲鼻的菜肴,香味彌漫開來讓我們更沒了食欲。
媽媽看著桌上的菜,夾了隻麻球放進嘴裏食不知味。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剛剛的服務員走過來為我們倒桌子上渾濁的白開水,雙手一彎倒在爸爸的腿上:
“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們這桌布太滑了。”
沒有任何表示,他轉身就走了。
媽媽用紙巾給他擦拭,卻被爸爸擋開了。
就在這時,另一名服務員推著收餐具的車走過我們桌,聲音極大:
3.
“哎,這桌是團購的那個十人套餐吧?198的那個?可千萬別上錯了。”
說完,他還特意瞟了我們一眼,臉上全是鄙夷。
幾個親戚臉皮薄,扭頭就走了:
“你們這簡直是欺人太甚!以後我們幾家別再來往了!”
爸爸也站起身要走。
沈佳玲看到這邊的亂象,挽著丈夫周漢峰晃了過來。
她妝容精致,將那隻戴著三克拉鑽戒的手指特意露出來,笑得虛假:
“哎呦,叔叔嬸嬸,表妹,你們在這兒啊!”
她語氣裏帶著誇張的親昵:
“吃的怎麼樣?這可是我特地給你們選的養生餐,你們平常吃的就差,節儉慣了,一下子吃大魚大肉對身體不好!”
沈佳玲眼神掃過桌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菜,誇張地捂住嘴:
“咦?叔叔嬸嬸,你們怎麼都不動筷子啊?是不合胃口嗎?小峰,你看他們多客氣,都不舍得吃~”
周漢峰臉上也掛著笑,眼神卻居高臨下:
“叔叔,嬸嬸,你們別客氣啊。這些菜雖然看著.......呃,樸素了點吧,但是健康啊。你們吃不完也別浪費啊。”
他招了招手,剛剛那個態度傲慢的服務員屁顛顛跑過來,手裏拿著酒店的打包袋。
周漢峰吩咐:
“你們給叔叔嬸嬸打包一下吧,就用最好的盒子,拿回去看著也體麵。帶回去,還能熱熱吃好幾頓呢,都是好東西,別糟蹋了。”
沈佳玲也捂著嘴咯咯笑起來:
“就是呀,嬸嬸,你們在家就省慣了,可能是因為沒錢隻能這麼節約。你們把這些菜打包回去慢慢享用,你們三個是坐公交來的吧?那也算沒白來這一趟,沾沾喜氣嘛。”
服務員忍著笑,動作粗魯地把那些菜一股腦地倒進盒子裏。
本來就賣相不佳的湯和菜混合在一起,更是顯得惡心。
周圍看熱鬧的賓客爆發出更加激烈的笑聲,甚至有人打開手機拍照。
媽媽的身體顫抖,爸爸也氣得一下子站起身來,直勾勾盯著沈佳玲和周漢峰。
我站起身輕輕按在爸爸肩膀上,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這幾年見多了大風大浪,讓我情緒不太外露。
舅媽臉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緩緩開口:
“表姐,表姐夫,你們這份沾喜氣的心意,我們心領了。”
“不過......”
我的目光落在還在滴滴答答流著湯汁的打包盒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過,這些好菜,還是留給更有需要的人吧。畢竟你們周家看起來更需要省吃儉用,舉辦婚禮也要如此節省,看來離需要你們去外麵打包度日的日子,也不遠了。”
話音落下,整個角落陷入一片死寂。
沈佳玲得意地笑僵在臉上,周漢峰臉色也倏地陰沉下來。
周家想在我們眼前擺譜,沈佳玲一個沒腦子的蠢豬,還想跟著踩自己娘家,娘家不如意,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我懶得再忍,拿出手機快速發出一條訊息。
“十分鐘,帶著財務報表過來吧。”
4.
沈佳玲與周漢峰臉色鐵青,在聽到我說這句話後齊齊噗嗤一聲笑了。
沈佳玲笑的花枝亂顫:
“表妹?你莫不是失心瘋了吧?你那小工作室還有財務報表呢?叔叔嬸嬸可都說了,你們就三個人,擠在一個破寫字樓裏搞什麼小作坊,連個正經前台都沒有吧。還財務報表,別是拿Excel表格糊弄人吧,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周漢峰也忍俊不禁,輕蔑的上下打量我:
“表妹,你這裝模作樣的本事真是見長啊,怎麼?你那個公司的財務總監是騎共享單車過來嗎?要不要我派個司機去接你那位高管啊?”
他刻意加重語氣,周圍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周總這兒媳的娘家人可真是個個是奇才,198的菜還要打包回去熱好幾頓吃,就這磕磣樣兒還有什麼公司呢?”
“你是不知道,現在年輕人搞個什麼小生意就叫公司啦,我們樓下賣缽缽雞的還說自己是董事長呢,笑不笑人的啦?”
“嘖嘖,真是丟人啊,既然都這樣了還來婚禮丟什麼人啊,真是讓人看著就害臊啦,穿的也破破爛爛的,真是沒出息啊。”
舅媽張紀燕簡直兩眼放光,她費勁地擠到人群最前麵,臉上全是鄙夷:
“沈玉曼!你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她尖利的嗓音壓倒全場的哄笑聲,成功聚集了眾人的目光。
“你看看你把好好的婚禮鬧成什麼樣了!沈明謙,郭書瑜!你們倆怎麼教養的女兒?真是臉都讓她丟盡了!沈玉曼,你自己創業失敗,混的連狗都不如,那是你自己沒本事!你還敢把氣撒到你表姐的大喜日子上,這是要拉著全家人跟你一起丟人現眼啊!”
張紀燕捶胸頓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們沈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滿嘴跑火車的敗家玩意!還財務報表?你騙鬼呢?你爸媽省吃儉用攢點棺材本不容易,是不是都被你拿出去打水漂撐門麵了啊?”
舅媽的話語十分具有煽動性,讓幾個老頭老太太都躍躍欲試想衝上來責罵我:
“就是!小姑娘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以為人人都是周總呢?”
“自己沒本事,還見不得親戚好,肯定是看自己表姐有了個好著落心裏嫉妒,在婚禮上鬧,沒教養!”
“她爸媽也是可憐,上梁不正下梁歪,養出這麼個不懂事的!”
爸爸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反駁。
媽媽神色尷尬,低聲哀求著舅媽:
“嫂子......別說了......其實,曼曼她......”
“別說了?”
張紀燕音量一瞬間抬高,猛地推開媽媽:
“郭書瑜!你還護著她?就是你們這麼慣著,才把她慣成今天這樣不知廉恥滿口謊言的臭德行!她今天敢在我們佳玲婚禮上撒潑,明天就敢去搶銀行!我們沈家的臉,全被你們一家子丟光了!”
我冷笑著。
在婚禮上撒潑?難道不是她們爬上枝頭以為變成鳳凰,急火火用娘家人開刀?
周漢峰很是滿意,人上人的氣質顯露無疑:
“好了,媽您消消氣,為了這種人不值得,反正我和佳玲結婚,這種親戚不來往也罷了。”
周漢峰轉向我,眼裏都是居高臨下的憐憫:
“夠了!表妹,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把話說開,你那個所謂的工作室,我找人打聽過了......”
5.
周漢峰語氣一頓:
“你那個所謂的工作室,就在一個破創業園裏,租了個不到五十平的小隔間,注冊資金十萬?連桌椅板凳都是撿的二手的,聽說你們連上個月的房租都差點交不起?還說什麼財務報表,真是天大的笑話。”
周漢峰攬著沈佳玲,語氣抑揚頓挫:
“我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堪,都是親戚,表妹你給我們跪下道個歉吧,連個生意都做不明白,怎麼有臉說我們周家要靠出去撿剩飯過活?你跪下道個歉,我們就當什麼沒發生。”
我斂去唇邊的笑容。
的確,剛開始創業非常艱苦,可再艱苦,如今也隻會是扶搖直上。
反倒周家恐怕沒幾天好日子過了,瘦子的駱駝比馬大?不存在的。
沈佳玲也笑了起來:
“哎呦表妹,表姐就當你來給我的婚禮湊個樂子了。我看你們也是沒什麼希望了,這樣吧。看在叔叔嬸嬸年級都挺大了,我和小峰商量做個善事。”
“我們周氏集團總部,頂樓vip廁所正好缺個保潔。月薪四千,包吃包住。當然嘛,住的就簡陋點,就在廁所裏麵搭了個房間,也方便你打掃廁所不是?總比你們現在忙上忙下還沒個結果強。”
張紀燕也鼓起掌來:
“就是就是,這工作多輕鬆啊?就是掃掃地擦擦馬桶,可比你那些虛頭巴腦的創業實在多了,這可是正經工作,以後說出去你也是在周氏集團上班的,也能給你爸媽長臉嘛。”
“噗嗤......”
有人小聲笑了起來,隨即笑聲越來越大:
“vip廁所?還有這種東西啊?周少真是太有才了。”
“對付這種占便宜的親戚就得這樣狠狠打臉才行!說不定他們還覺得出去能說自己在周氏集團工作,晚上做夢都能笑出來了。”
周天成也跟著笑起來:
“我做主,你也不需要麵試,直接上崗!開個帕薩特牛什麼呢?以後踏踏實實幹活,別整天做白日夢了。”
沈佳玲更是依偎在周漢峰懷裏,語氣嬌嗔:
“都是一家人,誰讓以前他們都說我沒有你厲害呀,表妹?以後你就在我們集團掃廁所,也算一家人了,以後姐姐會照顧你的!”
爸爸雙眼赤紅,指著周漢峰幾人: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我們這親戚,以後不要也罷!”
周漢峰幾人不以為意,臉上還是輕蔑的笑容:
“表妹啊,以後來我們集團掃廁所也要注意形象啊!像你爸媽這樣口無遮攔......”
宴會廳的大門被推開,一道身影緩緩進入。
哄笑聲戛然而止。
我的財務總監徐蓓蓓無視全場的目光,徑直向我走來。
走到我麵前一步之遙,她停下腳步微微躬身:
“沈總,抱歉讓您久等了。公司上季度的財務報表和周氏集團的債務明細已經全部整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