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斜倚在黑色邁巴赫車門前,夜風掀起他風衣下擺,獵獵作響。月光勾勒出他淩厲的側臉輪廓,指間香煙燃起幾縷青霧。
路子燁向他走來,亮了亮手機:“和小梨說好了,明天她也去。”
話語落進晚風中,沒有回應。
沈辭隻輕輕抬了下眼,聲音如死水般沉寂:“她的事,不用向我彙報。”
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淡樣。
路子燁雙手環胸,內心已經掠了一百零八個無語的表情包:“是是是,你不在乎,你不關心。”
“那下午那麼大火氣把嶽家那混賬玩意找來幹嘛?”
“我有很大火氣嗎嗎?”沈辭眯眼,側頭睨了眼他。
“哥,嶽二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路子燁又想起下午的事。
沈辭看完了會所那天晚上的監控,半晌無聲,而後用項目合作的理由喊來了嶽家的人。
尤其是嶽池。
路子燁現在還記得自己推門進去時嶽池喊得有多慘。
鼻青臉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抽自己巴掌:“對不起,沈總,我不知道那是您妹妹,要是知道給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碰她啊......”
“是我畜生,是我混賬,求您別斷了和嶽家的合作成嗎,我爹知道了能打死我!”
“我、我現在去給妹妹跪下道歉,隨她怎麼抽我打我,求您了......”
沈辭漠然的起身,用鞋尖將他的手碾在地上。
“叫妹妹,你配嗎?”
路子燁毫不懷疑,如果這不是法治社會,沈辭真能弄死他。
隻是被打斷兩條胳膊,已經是很仁慈的下場了。
“所以?”
沈辭輕笑一聲,“她再不濟也算我妹妹,沈家養了她十幾年,讓一條野狗欺負了,是要傳出我薄待妹妹的名聲嗎?”
“何況,她那麼愛撒嬌告狀,我媽知道了又得找我算賬。”
路子燁語塞,無力評價。
沈辭懶得看他,擰滅煙,拉開車門:“行了,走。”
“明天接風宴,做點準備。”
-
對於明天的接風宴,如果不是路子燁的軟磨硬泡,鬱梨其實是不想去的。
她怕生。
尤其是在失聲之後,融入他人成了更困難的事情。
她還記得初中剛入學那會,沒兩天班上的刺頭就給她編了綽號,趁她值日把她鎖在空教室裏,嬉皮笑臉圍在窗戶外看。
“沒爹沒媽的小啞巴~”
“哎你說她被關在裏麵,呼救都呼不了,得到什麼時候才會被人發現啊?”
“鬼知道,猜一猜啊?我堵五塊錢!”
她的無助和驚慌,隻是那些人眼裏幾塊錢的賭注。
嬉笑聲漸遠,黑暗像一頭會吃人的怪物,慢慢將她困住,亮出獠牙。
她踹不開門,砸不開窗戶,隻能躲在角落,縮在自己自欺欺人的安全區裏。
她沒有哭,隻是默默在時鐘空靈的滴答聲裏數。
數還有幾個小時天亮,數還有多久會有人來。
但,哥哥比太陽和老師都更先到來。
沈辭踹開門,在夜色裏像穿著鎧甲的騎士。
他蹲下身,看著鬱梨擦破的手掌和淤青的膝蓋,把她小心抱進懷。
“別怕,哥哥來了。”
她怔愣著,咬唇掉下那天晚上的第一滴眼淚。
而後,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再無顧忌。
因為沈辭接住了她所以的委屈。
年少的沈辭像一道明亮而溫暖的光,穿透陰霾,精準無誤地落到鬱梨的身上。
所以往後很多年,她都追逐著這道光,舍不得、也停不下腳步。
但,現在她該停下了。
再耀眼的光也不會永遠明亮。
鬱梨看了眼沈辭的微信,默默把他移出了特別關心。
得知她要去宴會的沈夫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她喊起來,擺滿了一客廳的小禮裙。
“哎呀,我們小梨難得想出門參加宴會,可不得漂漂亮亮的?”
“這件可愛。”
“這件嬌俏。”
“這件明豔。”
“小梨,你喜歡哪件呀?”
沈夫人玩起奇跡暖暖的遊戲,看著她讚不絕口,鬱梨倒是沒什麼偏好,她覺得哪件都行。
反正參加宴會她也通常是透明人的存在。
鬆一點,方便她多吃兩塊小蛋糕就行。
直到沈夫人說:“你子燁哥也真是,送這麼多衣服過來幹嘛,我們小梨哪穿得過來。”
鬱梨瞬間停下係腰帶的手,盯著裙擺上的粉色圖案發呆。
是很漂亮的一條裙子。
漂亮到,以路子燁的審美絕對選不出來。
隻會是沈辭。
剛係上的蝴蝶結又被蔥白手指輕輕拉開,鬱梨乖巧和沈夫人說:【阿姨,我喜歡那套上下裝,要不先把這些收起來吧,以後穿。】
沈夫人一陣失落,但還是很尊重她的想法,給她換了裏麵最不起眼、也最普通的一套衣褲。
“那我讓王姨她們把這些小裙子都收拾到你房間,以後慢慢穿。”
鬱梨一頓,複又乖巧點頭。
在沈夫人轉身的那刻,羽睫垂落,掩住她眼底些許紛亂的情愫。
以後嗎?
可能不會有了。
鬱梨想,她該找個時間,和沈夫人說說——
她不喜歡沈辭了。
這場婚事,還是取消吧。
-
晚上七點,鬱梨準時到場。
宴會地點定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金碧輝煌,往來都是打扮貴氣的人。
鬱梨隻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和淺色短裙,黑發被她挽在腦後,卻襯得她那張臉更加清麗。
一入場,路子燁就找來。
一個熱情的招呼過後,他才注意到鬱梨身上穿的衣服。
“怎麼沒穿那些裙子呀?”
鬱梨眨眨眼,直接了當地比了個他能看懂的手語:【不喜歡。】
路子燁一愣,旋即笑出聲:“行行行,就喜歡哥給你挑的。”
“別說,還挺好看,不愧是我。”
插科打諢完,鬱梨問他:【今晚是誰的接風宴呀?】
路子燁正色起來:“你哥和我的一個發小,小時候天天混一塊玩,後來出國了,這些年在海外發展了不少領域。”
“所以想著帶你見見。”
鬱梨乖乖聽著,看著周圍交談的場景,手指不自覺攥緊:【那,我乖乖跟著你們就好了吧?】
路子燁看出她的不安,大笑一聲:“放心,他人很好,不欺負小姑娘,你喊我一樣叫哥哥就行。”
突然,身後大門推開的輕聲傳來,路子燁順著聲音望去,對鬱梨說:“喏,來了。”
鬱梨急忙起身。
可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怎的,褲腳被桌腳一絆,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麵孔,她就往前一倒,直直撞進某個人的懷裏。
清涼的薄荷清香將她包裹住,淡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很輕,在嘈雜的宴會廳裏隻夠她一人聽清。
“怎麼,投懷送抱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