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的心跳驟然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鐵盒捧出,走到堂屋唯一還算完好的小木桌前,用袖子狠狠擦去桌上的灰塵和碎玻璃。
他的手指因為緊張和某種莫名的預感而劇烈顫抖,用力扣住鐵盒那冰冷的鎖扣。
哢嗒!
一聲輕響,鎖扣彈開。
他屏住呼吸,緩緩掀開了盒蓋。
沒有想象中的金銀財寶。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洗得發白、領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邊的舊式軍裝!
那熟悉的橄欖綠色,瞬間擊中了秦楓的心臟!
爺爺!
在一些特殊的日子,爺爺總會珍而重之地穿上它,神情肅穆而遙遠。
秦楓的視線瞬間模糊,他顫抖著,極其輕柔地將軍裝捧起,仿佛捧著爺爺最後的溫度。
衣服下麵,靜靜地躺著幾樣東西。
最刺眼的,是幾枚勳章!
它們靜靜地躺在盒底,沒有華麗的襯托,卻散發著一種曆經血火、沉重無比的榮光!
其中三枚,通體金色,厚重無比,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熠熠生輝!
勳章中央,是清晰、莊嚴的五角星和八一軍徽,周圍環繞著象征工農的麥穗與齒輪!
那古樸而威嚴的造型,透著一股屍山血海、百戰餘生的鐵血殺伐之氣!
三枚?
一等功勳章!
秦楓的呼吸瞬間停滯!
大腦一片空白!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死死盯住那三枚沉甸甸的金色勳章!
雖然他對軍功體係了解不深,但坊間那句“三等功站著領,二等功躺著領,一等功家屬領”的俗語,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家裏,竟然珍藏著三枚共和國軍人至高無上的榮譽象征!
爺爺,從未提過隻言片語!
他的手抖得幾乎捧不住盒子,目光艱難地移開,落在勳章旁邊的幾張褪色照片和一封邊緣磨損、泛黃的信封上。
照片上,一個穿著老式藍色空軍軍裝、麵容英挺、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年輕軍人——那是他毫無印象的父親!
另一張照片上,一個穿著綠色迷彩、笑容陽光燦爛,甚至帶著幾分稚氣的年輕士兵——那是記憶中早已模糊的哥哥!
照片上的哥哥,看起來比自己現在還要小!
信封上的字跡娟秀卻透著虛弱,秦楓一眼就認出那是母親的字跡!
小時候,母親不在身邊,卻會定期寄來這樣的信,信總是很短,語氣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關懷和無法掩飾的疏離。
後來,信越來越少,隻剩下偶爾電話裏疲憊的聲音。
然而,信封右下角,那刺目的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進他的眼睛:
“楓兒親啟,母絕筆!”
母親?
絕筆!
秦楓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
劇烈的絞痛讓他幾乎窒息!他顫抖著,屏住幾乎要爆炸的呼吸,用盡全身力氣,小心翼翼地、如同拆解炸彈般,打開了那封承載著生命最後訊息的信。
信紙上的字跡潦草、虛弱,多處被水漬暈染模糊,顯然是在極度的痛苦和倉促中寫下:
楓兒,我的寶貝兒子:
這是媽媽第一次這樣叫你,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
這場災難,來得太猛,太突然了,媽媽作為軍人,作為醫生必須衝在最前麵,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宿命。
但現在,媽媽也被感染了,媽媽不後悔,隻是最放不下的是你啊,我的楓兒你還那麼小。
這些年,媽媽虧欠你太多,把你留在爺爺身邊,不是媽媽狠心,是媽媽舍不得,舍不得讓你也經曆這隨時可能失去至親的痛苦,更舍不得讓你走上我們這條路。
你爸爸,是守衛祖國藍天的雄鷹,犧牲在雲端之上,那時你才剛滿一歲。
你哥哥是守護祖國大門的邊防衛士,犧牲在雪域高原的國境線上,那時你才五歲。
他們都是英雄,是媽媽心中永遠的驕傲,現在媽媽也要離你而去了,或許也能算個英雄吧?
但楓兒,媽媽多麼希望,我們都不是英雄,隻是最最普通人,能陪在你身邊,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調皮搗蛋,看著你讀書上學,看著你娶妻生子。
媽媽知道,你心裏有怨有恨,怨我們丟下你,恨我們缺席了你的成長。
媽媽都懂,可是楓兒,我們這一家,自從穿上這身軍裝,就注定要把一切都獻給這片土地,包括生命......
楓兒,你是媽媽最愛的人,隻是這種愛,太自私也太沉重,媽媽不想讓你成為下一個我們,媽媽隻求你平安平凡地長大。
我的好楓兒,媽媽真希望能看著你長大,哪怕一天也好,可是媽媽等不到了。
答應媽媽,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堅強地活下去!因為你身上流淌著英雄的血脈!你是我們生命的延續!
永別了,我的楓兒。
媽媽,永遠永遠愛你!
信紙最後的字跡已經完全模糊扭曲,被大片的淚漬浸透,仿佛母親最後無聲的痛哭和無窮無盡的眷戀。
啪嗒!
啪嗒!
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製,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泛黃的信紙上,瞬間暈開一片。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連成一片。
秦楓死死攥著信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慘白,發出不堪重負的嚶嚀。
他低著頭,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裏發出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野獸一樣的嗚咽。
原來是這樣!
父母和哥哥不是拋棄了他!
他們是化作了星辰,是他曾經隻能在書本和電影裏仰望的英雄!
而他,竟然怨恨了他們這麼多年!
詛咒了他們這麼多年!
母親也不是不愛他!
那疏離的關懷背後,是撕心裂肺的思念和以生命為代價的保護!
她寧願背負兒子的怨恨,也要將他隔絕在危險之外,隻求他平安!
巨大的悔恨與遲來的、撕心裂肺的悲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吞沒!
他辜負了他們的犧牲!他玷汙了他們的榮耀!
秦楓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麼過的。
不知道哭暈了多少次。
不知道自己是蘇醒還是昏睡。
直到他聽見柱子帶著哭腔,無比驚慌的聲音,“楓哥!不好了!那些混蛋......開著挖掘機!又去你們家祖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