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前,許寄北為自己買了一枚生日蛋糕。
慶祝二十四歲誕辰。
保姆房內,狹小桌前,他點燃蠟燭,對著微小的蛋糕許願。
他已別無他求,唯願父親手術順利。
“願…”
願望未畢,門被猛力撞開。
王管家衝入房間,將蛋糕擲入垃圾桶。
“盛總吩咐,你不能食用這些不潔之物!”
不待許寄北反應,王管家已將他拽往醫療室。
他被迫躺上檢查台,任家庭醫生檢視。
聽診器貼緊心口,冰涼觸感激得他渾身一顫,卻被醫生牢牢按住。
“許先生,請配合。”
配合?
他還要如何配合?
居盛家三載,除定期接受檢查外,他每日須按指定時間起床入睡,飲食皆有定量,連睡姿皆被嚴格規定。
許寄北隻覺自己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可他不能反抗,因他是柳霖宸的血庫。
唯有他健康,柳霖宸方能享有最優質的血液。
幸而檢查顯示,許寄北健康狀況良好。
檢查結束後,他緩步上樓。
迎麵見柳霖宸向他招手,笑容溫和。
“寄北!今日辛苦你了,我特意囑咐阿姨燉了補湯,今晚一起用晚餐吧。”
許寄北一怔,下意識想拒絕,柳霖宸已拉開身旁座椅。
他無奈,隻得硬著頭皮接受這份“好意”。
餐桌上,屬他的藥膳單獨擺放,在一桌豐盛菜肴間更顯寡淡。
柳霖宸抬手,親自為他盛湯。
“寄北,謝謝你三年來為我獻血,若沒有你,我早放棄希望了。”
“無妨,這是我…應做的。”
許寄北伸手接碗,指尖剛觸碗壁,柳霖宸驟然鬆手。
湯碗應聲碎裂,滾熱湯汁潑濺他手背,燙得他倒吸冷氣。
“你可有大礙?是否燙傷了?”盛晚棠急切的詢問聲響起。
許寄北抬頭,卻見她正緊握柳霖宸雙手,神色焦灼。
“我沒事,寄北也不是故意的…畢竟這些藥膳食久了也會膩,你別怪他。”
柳霖宸越是體貼,盛晚棠越是心疼。
她轉首望向許寄北,眼中責備不言而喻。
“道歉。”
三年前的許寄北或許尚有反抗的骨氣,但三載時光漫長,在她一次次無條件的偏心中,他的骨氣早已消磨殆盡。
反駁越多,懲罰越重。
如今他隻求息事寧人。
沒有絲毫猶豫,他低頭道歉。
“對不起。”
許寄北的木然令盛晚棠一怔。
她喉結滾動,欲言又止,隻聽見柳霖宸淚眼婆娑地呼痛。
盛晚棠頓時慌亂,一把抱起柳霖宸疾步上樓。
寬闊的餐廳裏,隻剩許寄北跪於原地。
“許先生,規定用餐時間將至,鑒於您不便用餐,我將代勞。”
管家端起藥膳。“醫生處理完柳先生的傷勢後,會立即為您處理燙傷。”
許寄北望著遞至唇邊的飯食,胃中翻湧。
他別無選擇。
若不進食,更有無妄之罪等著他。
他絕望地閉目,張口任由管家將寡淡的藥膳一勺勺填入腸胃。
待吃完所有藥膳,許寄北才被送回房間。
一進房,他便衝入廁所嘔吐。
為不驚動管家,他甚至抱緊馬桶,壓抑住嘔吐的聲響。
吐完後,他虛脫地倒在床上。
雙手灼痛,胃酸反流。
強烈的不適令他忍不住哭泣。
掉落床邊的生日蠟燭仍沾著奶油,那枚被擲入垃圾桶的蛋糕早已被清理。
許寄北拾起蠟燭,小心地輕舔了一點奶油。
為自己低唱生日歌。
微弱的歌聲回蕩在窄小的房間裏。
“祝你生日快樂…”
昏沉之際,房門再次開啟。
盛晚棠立於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許寄北抬頭靜靜凝望,等候下文。
“霖宸難以入眠,去為他講故事。”
短暫沉默後,他應允。
“好。”
盛晚棠望著迅速從床榻上躍起的男人,心底莫名感到窒悶。
她記得,從前的許寄北還會反駁。
而今的他,隻剩乖順。
乖順得如同隻知聽從指令的機器。
無論她說什麼,他皆無條件執行。
盛晚棠出神片刻,許寄北已離開房間上樓。
柳霖宸住在別墅最寬敞的臥室。
闊大的陽台、昂貴的裝潢、價值連城的衣帽間。
許寄北親眼見證,原本空蕩的衣帽間被盛晚棠用一件件禮物填滿。
如今,他將再目睹她對柳霖宸事無巨細的溫柔。
柳霖宸說冷,她不厭其煩地為他掖好被角。
柳霖宸說渴,她親手調好溫熱的牛奶喂他喝下。
柳霖宸說燈光刺目,盛晚棠便將床頭燈調至最暗。
全然不顧捧著書的許寄北。
他讀得頭暈眼花,講得口幹舌燥。
直至後半夜,待柳霖宸沉沉睡去。
盛晚棠才揮手讓他離開。
轉身的刹那,許寄北落下一滴淚。
淚珠滑落,倏然消逝在夜色中。
他壓下心中的酸楚,隻要他們能治好父親,自尊臉麵都不重要。
因為這世間,他僅剩父親一位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