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為替父親祈福，許寄北翌日清晨前往佛寺進香。

三柱香剛插入香爐，盛晚棠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你現在在哪裏？立刻過來，我派司機接你。”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沒有任何回旋餘地，他甚至連地點都沒問，便登上了盛晚棠派遣的車輛。

直至“Brioni”的招牌映入眼簾，許寄北才知道，盛晚棠堅持要他前來的地方，竟是意大利頂奢、京北最大的男士定製禮服店。

許寄北被請上二樓時，盛晚棠與柳霖宸並肩而立。

柳霖宸笑著挽住她的手臂，麵帶紅雲。

“晚棠說，等我病愈就同我結婚。不過線上選的幾套禮服都不滿意，所以想線下試穿…”

“結婚”二字如細針紮入他心底。

沒有撕心裂肺的痛楚，卻隨著每次心跳泛起隱秘的刺痛。

柳霖宸繼續說道：“但試禮服難免勞累，你身形與我相仿，所以請你代我試穿。”

許寄北眉心一跳，稍具規模的品牌都會安排模特展示，何況Brioni此等全球頂奢禮服品牌。

柳霖宸卻非要他來。

見許寄北不語，柳霖宸又說：“你放心，不會讓你白辛苦。試穿結束後，我選其中一件送給你，希望你早日找到良人。”

許寄北不信，柳霖宸在盛家住了三載，會完全沒察覺他與盛晚棠不堪的關係。

柳霖宸叫他前來，無非是想指桑罵槐地羞辱他，順便宣誓主權。

可他又能如何？

論情，盛晚棠對他有恩。

論理，人身約束協議尚未失效。

如今的他，不過是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犬。

昂貴的禮服套上身，許寄北如同提線木偶，脫穿展示的動作循環往複。

一件件高定禮服經他穿脫，柳霖宸始終不滿意。

許寄北望著鏡中身穿筆挺禮服的自己，嘲弄般攥緊掌心。

年少時，他常凝望櫥窗裏的禮服，幻想有天能穿上它，站在重要的人麵前。

如今他穿上了，卻不是為了與心愛之人並肩。

他的作用，僅是人台，是盛晚棠與柳霖宸愛情的見證替身。

“這件設計倒不錯，不過寄北比我壯實些，我恐怕穿不出這種效果。”柳霖宸故作為難地說。

盛晚棠當即揮手，讓人勒緊許寄北的束腰。

他被勒得喘不過氣，再次從試衣間出來時，頭暈目眩。

剛走兩步，不慎勾到禮服的銀質紐扣，“撕拉”一聲，禮服的袖口從中裂開。

許寄北隨之摔倒在地。

霎時間，二樓鴉雀無聲。

“抱歉先生，這件禮服為意大利秋季限定孤品，全手工刺繡配銀線鑲邊，總值七十萬，需您照價賠償。”

工作人員微笑著扶起許寄北。

他麵色驟白。

七十萬。

比父親一個月的醫療費還要昂貴。

“許寄北，霖宸好不容易選中一件，你就把它弄壞了。你是故意的？”盛晚棠眯起雙眸。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被勒得疼痛難忍。

他並非愚笨之人，身無分文怎會故意損毀禮服。

許寄北剛想辯解，柳霖宸已攔在盛晚棠身前，遞出一張卡。

“晚棠，寄北不是故意的。一件衣服而已，喜歡就買下，不喜歡就扔了，何必動怒？”

柳霖宸的話，不像是在說衣服。

更像是，在說他。

“這件禮服，就送給寄北吧。”

盛晚棠嫌惡地瞥了他一眼。“他試過的所有禮服，都配不上你。我為你定製一件，獨一無二的禮服。”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許寄北心底澀然。

他怔立許久。

直至工作人員提醒他脫下禮服，才陡然回神。

從Brioni黯然離去後，許寄北徑直前往醫院。

重症監護室內，許父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坐在床前，小心地握住父親的手，絮絮地訴說著近日的事情。

隻有在父親麵前，他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他說了許久，直至醫護人員提醒探視時間已到，才將在佛寺求的平安符放入父親枕下，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

剛出醫院，許寄北便聽到有人在指指點點。

“那就是盛總和柳先生之間的第三者…”

“看著樣貌不錯，做的卻是這種齷齪事。”

“難怪會遇到麻煩，這都是報應。”

許寄北不明所以，忽見手機屏幕彈出一條熱搜推送。

醒目的標題令他霎時如墜冰窟。

【難以置信！好心資助的男大學生竟成插足第三者！】

點開熱搜，他才知道，自己在禮服店試穿禮服的照片不知何時被發到了網上。

在報道的有意引導下，評論區充斥著鋪天蓋地的謾罵。

盛晚棠是京北隻手遮天的商圈巨頭，柳霖宸是才貌雙全的公子。

這條報道如同重磅炸彈，引發無數討論，熱度高居榜首不下。

許寄北麵色蒼白，急忙攔出租車回家。

出租車沒攔到，一輛豪車卻停靠在路邊。

車內氣勢洶洶地下來幾人，不由分說將他架上了車。

他甚至來不及反抗，便覺得眼前一黑。

暈厥了過去。

再醒來時，耳畔呼嘯的海浪聲告訴他，自己正被綁在遊艇之上。

“你們是誰…”

甲板上四五名男女聚在一起嬉笑打鬧。

見許寄北醒來，他們一同圍了過來。

“我們是誰，對你這種插足的垃圾重要嗎？”

為首的女子嘲弄地嗤笑。

“我沒…”

許寄北話音未落，女子已一巴掌扇了過來。

“霖宸哥和晚棠姐青梅竹馬，你這種連上大學都要靠人資助的窮小子，還想攀附晚棠姐、擠走霖宸哥，做夢！”

女子說完，又連續扇了他九十九記耳光。

“今天就好好教訓你！”

許寄北被扇得兩眼發黑，麵頰灼痛。

終於醒悟，這些人，是柳霖宸的朋友。

“扇耳光沒趣，不如…”

另一名女子提議。

其他人都心領神會地笑出聲。

許寄北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他被扛了起來。

“你們想做什麼！這是犯法的！”

望著漆黑的海麵，他拚命掙紮。

可這些權勢滔天的千金少爺怎會畏懼，反而因為他的話更加猖狂。

撲通一聲，許寄北被拋入海中。

鹹澀冰涼的海水嗆入鼻喉，刺痛難忍。

“還敢威脅？把遊艇開到最快，讓他好好享受！”

遊艇應聲加速，許寄北如同魚般被無情地掛在船尾，隨著海浪甩蕩。

洶湧的尾浪無情地拍打在他身上。

被海浪充斥的耳中，船上的尖笑聲卻一聲比一聲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奄奄一息的許寄北才被撈上船。

“看到了嗎？隻有霖宸哥才配站在晚棠姐身邊。”

“你不過是個癡心妄想的爛貨。”

意識渙散間，他感覺有人拽住他的頭發，迫使他望向遠處。

視野盡頭，一艘遊艇靜靜停泊在海麵。

艇上，盛晚棠攬著柳霖宸，神色溫柔。

倏然，天空綻開煙花。

深藍的海麵倒映出與天空同樣璀璨的焰火。

許寄北想起，盛晚棠初次與他親密時。

窗外也是這樣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