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寄北沒有在那夜死去。
卻因此昏睡了三天三夜。
醒來後,他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恍惚間,他聽到護士在外麵議論。
“柳先生真是好福氣,住院那天,盛女士急得都快瘋了。”
“整個京北都因此震動,連首席專家都連夜坐飛機來為柳先生診治。”
“一起出的車禍,這位許先生昏睡了三天都沒人探視,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諸如此類的談論,三年來他聽過不少,但隻有這一次,或許是因為重傷未愈。
無孔不入的痛楚鑽入心口,連心臟也隨之泛疼。
等護士離開後,許寄北鬼使神差地走到柳霖宸的病房外。
透過探視窗,他瞥見柳霖宸床頭一捧百合嬌豔欲滴。
而盛晚棠正親手喂柳霖宸喝粥。
柳霖宸蹙眉推開,盛晚棠也不惱。
小心地為他擦了擦唇角,又扶他躺下。
溫柔得不像往常。
許寄北心中澀然。
想起明日即將手術的父親。
他轉身,想前往重症監護室探望父親。
臨近電梯,許寄北瞥見一群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女在等電梯。
正是那日為柳霖宸出氣的富二代。
他心底一緊,被拋入大海的窒息感湧了上來。
毫不猶豫,他轉身鑽入樓梯間。
狂躁的心跳還未平複,樓梯拐角處陡然響起刻意壓低的爭執聲。
“重症監護室那位的藥已經用完了,新送來的藥你怎麼也不貼標簽?昨天護士來取藥,差點就發現了。擅自貼標簽以次充好,一旦被發現,你我前途盡毀。”
“怕什麼?這事是柳先生吩咐的,有盛女士和柳氏集團的背景撐著,就算人死了,也隻能是那老東西自己不爭氣。”
“可這終究是一條人命…”
“你要是想發善心,惹怒了柳先生,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許寄北耳中,他原地石化。
京北能被稱為“柳先生”與“盛女士”的,隻有柳霖宸和盛晚棠。
醫生口中的“老東西”…
是他的父親!
許寄北不敢置信。
一個月五十萬的醫藥費,他們竟然沒有給父親用好藥!
難怪父親的病情反反複複拖了三年,總不見好轉。
他瘋了似的衝下樓,可腳步聲驚動了正在對話的醫生。
許寄北隻來得及望見兩道森白的背影。
他喘著粗氣,腹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想到父親,他咬牙奔向重症監護室,可剛到門口。
啪的一聲。
整個醫院突然斷電,四周瞬間陷入黑暗。
許寄北親眼看見,維持父親基本生命體征的儀器,因為斷電停止了運行。
他目眥欲裂,衝出門喊醫生。
“醫生!救救我父親!”
漆黑的走廊上,一片混亂。
醫生、護士、家屬、病人亂作一團。
他的求救聲被嘈雜的聲響淹沒。
甚至在混亂中被人踩倒。
許寄北下意識捂住腹部,才發現那裏早已被血濡濕。
可他不能停。
父親還在等他。
他找到樓層配電室,卻見配電室沒有鎖。
漆黑的房間裏空無一人。
情急之下,許寄北隻能自己動手。
等他誤打誤撞打開電閘時,距離停電已經過了整整三十分鐘。
可當他欣喜若狂地回到重症監護室時。
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耳畔所有的嘈雜都變成了空白,隻有心跳檢測儀的警示聲依舊刺耳。
他的父親,已經沒有了生息。
許寄北顫抖著伸手,觸碰父親的臉頰。
溫熱的觸感讓他燃起一絲希望。
他不顧一切地衝上樓,想找盛晚棠。
她是權勢滔天的盛晚棠,一定能救父親!
隻要能救活父親,即便一輩子留在她和柳霖宸身邊當狗,他也無怨無悔!
許寄北的腳步,生生停在病房門口,因為他聽到了讓他更加毛骨悚然的話。
明亮的病房內,盛晚棠手持一枚拇指大的鑽戒。
“晚棠,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一枚鑽戒而已,怎麼能讓整個醫院停電?”
“都怪我不好,連個東西都保管不好。”柳霖宸撒嬌似的嗔怪。
“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隻要你想要,我都會為你做到。在我眼中,沒人能比你更重要。何況,隻是停電半小時,不會有事的。”
碩大的戒指套入柳霖宸的指節,盛晚棠語調溫和。
許寄北頭皮發麻。
原來剛才的停電,不是事故。
而是盛晚棠為了替柳霖宸找定情鑽戒,故意拉的閘!
想起在自己眼前咽氣的父親,許寄北忍無可忍。
在盛晚棠與柳霖宸驚訝的視線中,他抬腳踹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