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醒來時，臉上的劇痛仍未消散。

周時霆照了照鏡子，整張臉都腫得厲害。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傳來嘈雜的聲響。

周時霆推門而出，看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走廊裏匆忙走動，神色凝重。

“怎麼回事？”他拉住一個匆匆走過的護士問道。

護士停下腳步，語氣裏帶著難以掩飾的羨慕：“周先生為了不讓陸先生臉上留疤，特地請來了好多國內外名醫會診。聽說還定製了昂貴的祛疤膏，安排了最好的理療師做臉部按摩呢。”

周時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依舊高腫的臉頰，心中隻剩下無盡的悲涼和失望。

幾天後，為了補償陸昭遠，周心月為他量身定製了一場獨一無二的主題拍攝。

取景地定好後，工作室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

周時霆本想拒絕同行，但周心月以“你也是工作室一員”為由，強硬地帶上了他。

一路上，周心月對陸昭遠嗬護備至，事事以他為先。

到達目的地後，她給陸昭遠安排了最好的單人間，而周時霆隻能和幾個工作人員擠在一間簡陋的客房裏。

拍攝進行到一半時，隊伍深入了山川溝壑地帶。

這裏風景壯麗，卻地勢險要。

周時霆的手機收到推送的預警信息：該地區近日連續降雨，極有可能發生泥石流災害。

他心中隱隱不安，提議道：“天氣看起來不太好，要不我們等幾天再拍？”

陸昭遠頓時麵露不悅：“還要拖？我們後麵行程很滿的。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好好拍吧？”

見陸昭遠執意繼續，他隻好看向經驗豐富的周心月，希望她能意識到危險。

可周心月隻是看了眼天氣，輕描淡寫地說：“按阿遠說的辦。”

周時霆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了，默默跟在隊伍後麵。

山風呼嘯而過，吹得他心生寒意，不禁想起上一世周心月為救他而喪命的場景，一絲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隊伍行進到一半時，遠處突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仿佛山體崩塌。

“不好！那邊塌了！是泥石流！朝我們這邊來了！”眼尖的同事驚恐地大喊。

眾人頓時慌作一團，像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

周心月率先鎮定下來，組織人員向安全地帶疏散。

周時霆也壓下心中的恐懼，努力幫忙指引大家撤離。

很快，大部分人都安全到達了預定區域，隻剩下周時霆、周心月和陸昭遠三人還在後麵。

泥石流速度極快，裹挾著巨石和斷木，洶湧而來，轉眼間就逼近了他們。

陸昭遠害怕得哭了出來：“心月，我好怕，”

周心月緊緊握住他的手：“別怕，我絕不會讓你出事。”

突然，陸昭遠腳下一滑，崴了腳，跌坐在地上。

泥石流越來越近，周心月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將他抱了起來。

周時霆體力逐漸不支，速度慢了下來。

周心月見狀，猶豫了一瞬，道：“牽著我的衣角，我帶著你走。”

他愣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輕輕牽住她西裝外套小小的一角。

三個人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周心月看著懷中吃痛呻吟的陸昭遠，又回頭看了眼洶湧追近的泥石流，心一橫，對周時霆說：“我先把阿遠送到安全的地方，馬上回來接你！”

說完，她抱著陸昭遠，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周時霆的手一鬆，連那一點微弱的聯結也消失了。

他望著她們迅速遠去的背影，眼中一片空洞的死寂。

下一刻，洶湧的泥漿裹挾著巨石，瞬間將他吞沒。

意識徹底模糊前，他竟感到一絲解脫。

這一世，周心月沒有因他而死。

希望她這輩子平安順遂，他欠她的，這條命，也算還清了。

“周時霆！”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周心月聲嘶力竭呼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了。

劇痛傳遍全身，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

再次睜開眼時，周時霆首先看到的是病房潔白刺眼的燈光，晃得他有些恍惚。

他竟然，還活著。

“你醒了。”周心月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如釋重負，“還好你沒事。不然阿遠又要難過自責了。”

周時霆猛地攥緊床單，隨即又無力地鬆開。

早該想到的，她眼裏心裏，從來隻有陸昭遠的情緒。

他藏好眼底所有的痛楚，聲音沙啞地開口：“姐。”

他久違地叫出這個稱呼。

周心月明顯愣了一下，這些天來，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姐。

她語氣緩和了些：“怎麼了？是哪裏還不舒服嗎？”

周時霆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緩緩道：“你可以去幫我買點吃的嗎？我好餓。”

她想到陸昭遠今天也念叨著想吃點糕點，便答應下來：“好，你等著。”

走到病房門口，她隱約聽到他又極輕地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她回頭問道。

周時霆臉上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重複道：“謝謝姐，給我買好吃的。”

周心月看著他的笑容，心中莫名閃過一絲異樣，那感覺轉瞬即逝，快得抓不住，像是在同她做一場無聲的告別。

下一秒，她又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

他沒了父母，又那麼依賴她，除了她身邊，他還能去哪裏呢？

她也衝他笑了笑：“乖乖等我回來。”

他沒有應聲。

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周時霆才緩緩起身，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走出醫院，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機場。”

他報出目的地，聲音平靜無波，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這一次，是他先放棄了周心月。

飛機衝上雲霄，朝著與過去截然相反的方向，飛往一個沒有周心月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