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將他喚醒。
許清揚躺在病床上,腿上打著厚重的石膏。
醫生語氣惋惜:“許先生,你的腿傷......以後可能無法再進行專業舞蹈表演了。”
心頭狠狠一顫,淚水無聲滑落。
曾經,為了不讓他留下遺憾,裴言夢陪著他做了無數康複訓練,鼓勵他不要放棄夢想。
每次他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都會抱著他說:“清揚,你是為舞蹈而生的,不要放棄,我會一直陪著你。”
無論刮風下雨,她從不缺席。
可現在,也是因為她,他永遠失去了站上舞台的機會。
病房門被推開,裴言夢走進來,看著他的腿,眉頭微皺。
許清揚哽咽著質問:“裴言夢,我再也不能跳舞了,你滿意了嗎?”
她卻避開了他的目光,語氣平淡:“你很快就是裴先生,以後也不需要再拋頭露麵。”
“夕楓是職業舞蹈家,他的腿絕不能出問題。更何況,是你先妄想推他下樓,這結果你自己承擔。”
許清揚看著她,笑著流下眼淚。
謝夕楓適時地走進來,淚眼婆娑:“哥哥,姐姐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我也打算離開這裏了,你為什麼就是容不下我,還要推我......”
裴言夢將他摟進懷裏,看向許清揚的眼神冰冷刺骨:“看來你還是不知悔改!”
“我要你親自去青山寺,為夕楓磕頭祈福,一步一叩首,祈求他往後平安順遂!”
許清揚死死攥緊手心,指甲陷進肉裏:“我沒做過,憑什麼要認!”
裴言夢猛地抬手扇了他一耳光:“你有什麼資格拒絕?不去,我就讓你母親不得安息!”
她再次精準地掐住了他的軟肋。
許清揚無力地垂下眼,心像被挖空了一塊:“好,我去。”
謝夕楓故作無辜地依偎著裴言夢:“姐姐,我馬上就要參加《月光》的演出了,想要哥哥現在就替我去祈福,保佑我演出成功......”
許清揚猛地抬眼,腿上的劇痛讓他連站立都困難,現在去跪爬山路,無異於傷上加傷。
他紅著眼看向裴言夢,卑微祈求:“我的腿傷還沒好......”
“既然夕楓現在需要,你就必須去!”裴言夢轉身,語氣不容置疑,“記住,一步一叩首,這才顯得誠心。”
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許清揚苦澀地笑了。
他強撐著起身,不顧醫生勸阻拆了石膏,在保鏢的“陪同”下到了青山寺。
望著熟悉的廟宇和漫長的石階,他想起當年自己因腿傷抑鬱時,裴言夢曾在這裏,冒著傾盆大雨,一步一跪為他祈福,求他安康快樂。
如今,還是這座寺,還是這些台階,卻是他拖著殘腿,為推他下樓的仇人祈福。
多麼諷刺。
他忍著鑽心的疼痛,開始一階一階地跪拜。
每跪一次,心裏便默念一句:“願你我,死生不複相見。”
當他終於跪完最後一級台階,渾身濕透,腿已失去知覺,將求來的平安福交給保鏢後,便徹底昏迷過去。
再次醒來,裴言夢站在床前,語氣聽不出情緒:“長記性了?”
許清揚異常沉默,雙眼空洞,麵色慘白。
見他這副模樣,裴言夢心口莫名一澀,語氣緩和了些:“夕楓隻是弟弟,你何必一次次與他計較?”
“我說了會娶你,就不會改變。清揚,別再鬧了......”
許清揚眼角溢出一滴淚,心卻再無波瀾。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裴言夢,我媽已經不在了,我們之間的婚約基礎也沒了。”
“你愛謝夕楓,我成全你。”
他閉上眼,輕輕吐出三個字:“退婚吧。”
“啪!”床頭的花瓶被裴言夢掃落在地,碎裂發出巨響。
她麵色陰沉得可怕,手心被碎片劃破滲出血珠。
在一片狼藉中,她上前扼住他的肩膀,眼底翻湧著許清揚看不懂的激烈情緒:“我說了夕楓隻是弟弟!我們糾纏了二十年,你這輩子都別想輕易逃離!”
最終,她鬆開手,帶著一身戾氣轉身離去。
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許清揚知道,是時候了。
他費力地下床,整理好僅有的幾件行李,撥通了沈斫雪的電話:“請來接我。”
婚禮當日,裴家賓客盈門,卻遲遲不見新郎。
裴言夢煩躁地嗬斥下人:“去找!他肯定在鬧脾氣!”
保鏢倉惶回報:“裴總,到處都找不到許先生......”
裴言夢衝進化妝間,隻見那件昂貴的定製婚紗平整地鋪在床上,旁邊放著被撕成兩半的婚書。
這時,她的手機震動,收到一條定時發送的視頻。
視頻裏,許清揚站在一處偏僻的海邊懸崖,狂風卷起他素白的衣擺。
他的臉上一片平靜,眼神卻無比決絕:“裴言夢,我用二十年青春明白了一個道理。”
“救命之恩不是愛情,責任更不是。”
“那些你視若枷鎖的恩情與婚約,我從今日起......悉數歸還。”
視頻最後,他仰麵,朝著洶湧的海浪縱身躍下!
裴言夢瞳孔驟縮,嘶吼出聲:“不——!”
手機從她顫抖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
她像瘋了一樣衝出房間,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不顧一切地想要趕往那個地點,耳邊嗡嗡作響,聽不見任何人的呼喊。
與此同時,機場廣播輕柔響起。
許清揚穿著毫不起眼的保潔服,混在人群中,最後回望了一眼這座困了他二十年、愛恨交織的城市。
他低聲自語,如同訣別:“裴言夢,今生再也不見。”
然後,他決絕轉身,踏入了登機通道,消失在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