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和探究。
過了很久,他才走到牆角,蜷縮著躺了下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我起身梳洗,丫鬟小翠端著早飯進來,一臉的欲言又止。
“小姐......”
“說。”
“姑爺他......他一大早就在院子裏劈柴,還把所有的水缸都挑滿了......”小翠的聲音帶著一絲同情,“他嘴都燙傷了,還幹那麼多重活,太可憐了。”
我拿起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前世,他也是這樣。
為了不讓我被人嘲笑,他拚命地幹活,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
我當時感動得一塌糊塗,親自下廚為他做飯,還當著所有下人的麵,宣布誰都不準再欺負他。
可現在,我隻覺得諷刺。
“他願意幹就讓他幹。”我夾起一個水晶包,淡淡地說,“正好給府裏省點力氣。”
“可是小姐,大小姐那邊......”小翠有些著急,“裴姑爺一來,大小姐連根手指頭都不用動,丫鬟婆子圍了一圈伺候著。您這邊倒好,姑爺自己倒成了下人,這傳出去,您的臉麵......”
“臉麵?”我冷笑一聲,“我的臉麵,從我選他的那一刻起,就沒了。現在還談什麼臉麵?”
正說著,雲月那嬌滴滴的聲音就在院外響起了。
“妹妹!妹妹你在嗎?”
人未到,聲先至。
她挽著裴然,春風滿麵地走了進來,一看到院子裏正在劈柴的墨淵,立刻又露出了那副悲憫的表情。
“哎呀,這......這不是妹夫嗎?怎麼在幹這種粗活?”
她轉向我,半是責備半是心疼地說:“妹妹,你怎麼能這樣對他!就算他身份低微,可他畢竟是你的夫君啊!你讓他幹這些,下人怎麼看你?裴郎,你說是不是?”
她把問題拋給了裴然。
裴然看著汗流浹背的墨淵,又看看我,神情複雜。
“雲舒姑娘,月兒也是心疼你。夫妻之間,理應相敬如賓。”
“相敬如賓?”我笑了,指著墨淵,“裴公子,你覺得,我和他,配得上這四個字嗎?”
我走到墨淵麵前,他停下了動作,汗水順著他黝黑的臉頰滑落。
我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雲月以為我要為他擦汗,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
我卻用那塊幹淨的雪白手帕,擦了擦他手裏的斧頭柄。
然後,我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那塊沾了灰的手帕,扔在了地上。
“姐姐,姐夫,你們是來教我怎麼當妻子的?”
我的目光掃過他們緊緊挽在一起的手。
“還是說,你們是專程來告訴我,你們有多恩愛,而我,有多眼瞎?”
雲月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裴然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大概從未見過像我這樣“刁蠻刻薄”的女子。
“妹妹,你誤會了,我隻是......隻是關心你。”雲月擠出幾滴眼淚,楚楚可憐地望著裴然,“裴郎,你看妹妹她......”
“夠了。”我打斷她的表演,“你們要是閑得沒事做,就回自己院子裏撫琴作畫,別來我這小院子礙眼。我這裏廟小,容不下你們這兩尊大佛。”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對墨淵命令道:
“柴劈完了就去把後院的馬廄清了,中午之前弄不完,你就不用吃飯了。”
墨淵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扛起斧頭,轉身走向後院。
他從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個字,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
這種極致的隱忍,前世讓我心疼,如今隻讓我惡心。
“雲舒!你太過分了!”雲月終於忍不住了,對著我的背影尖叫,“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折磨他?你是不是因為嫉妒我嫁給了裴郎,才把氣都撒在他身上!”
嫉妒?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