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臣的問題,讓寧茗歡的心仿佛被大手攥住,窒悶的痛感傳到四肢百骸。
“值得或不值得,都已經走到現在,我似乎也沒有重選的機會了。”
寧茗歡故作輕鬆的語氣裏,夾雜著難以掩飾的酸楚。
為了設計稿熬夜通宵,最簡單的布料在她手下變成完美的成品,這些都曾是她生命裏最絢爛的光。
是她親手將那束光熄滅了。
所以現在她沒有資格去說值得或不值得。
“人生從來不缺從頭再來的機會,隻要你願意跨出第一步,路自然會出現。”
宋逸臣神情溫和,語氣帶著鼓勵。
寧茗歡想開口說點什麼,喉嚨卻似乎被什麼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逸臣的車平穩地停在寧茗歡家樓下。
他關火後,車裏陷入沉寂。
昏黃的路燈映照著路邊的樹影,影影綽綽落在車窗上玻璃上,像一幅詭異的光影畫。
餐廳裏那場混亂的爭執,車上宋逸臣無意中提起的過往。
所有畫麵交織在一起,不斷在寧茗歡腦海中來回播放,讓她有些頭痛欲裂。
“你先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宋逸臣看她神色不對,率先打破沉默,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寧茗歡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
她側過頭,看著這個在自己最狼狽脆弱時送她去醫院看病,又不動聲色地將她拉進回憶漩渦中的男人。
他隻是平靜地坐在那裏,卻無端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宋逸臣,”她輕聲問:“剛剛路上你說隻要邁出第一步,就會有路,是真的嗎?”
她像迷途的旅人,迫切地追問一個答案。
宋逸臣凝視著她,目光深邃:“真的,隻要你願意重新開始,路就會出現在腳下。”
平靜無波的心湖,被他投下一顆石子,悄悄漾起圈圈漣漪。
“Neo大師下個月要回國,要在京市美術館舉辦一場個人設計展。我聽說,她這次回來,是還想再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關門弟子。”
宋逸臣突然頓了頓,語氣變得很認真:“寧茗歡,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聯係。”
寧茗歡的心狠狠一顫。
Neo大師曾說過,她這一生隻收一個關門弟子。
她有很多普通學生,但對關門弟子要求向來很高,除去本人實力,還極其講究緣法。
寧茗歡垂眸,沒有立刻回答,靜默許久後她低聲說了句 “謝謝”,然後推門下車。
宋逸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別墅大門口,眼底情緒未明。
許久後,他重新發動汽車,調頭離開。
沒走多遠,他又將車停下,靠在路邊陰影處。
宋逸臣搖下車窗,點燃一支煙,猛地吸入一口,用力吐出,仿佛要將心中濁氣全部吐盡。
他已經說的很直白,希望她能想清楚。
——
另一邊,寧茗歡回到這個被稱為“家”的地方。
冰冷空曠的客廳,沒有一絲人氣和溫暖。
這裏的一切,大到沙發電視櫃,小到餐具窗簾,全都是她按盛裕哲的喜好來挑選的。
沒有一絲一毫屬於她自己,寧茗歡有些苦澀地勾起唇角。
宋逸臣說過的那些話,不斷在她腦海中飄蕩。
她好像真的忘了曾經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而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她戴上了麵具,扮演“自己”的呢?
寧茗歡甩甩頭強迫自己冷靜,慢慢走進臥室,拉開衣帽間的門。
壁櫥裏掛著很多盛裕哲為她購買的各類衣裙,每一件都精致絕美。
還有那些昂貴的珠寶首飾,在燈光下散發著華麗璀璨的光芒。
可這些,都不適合她,她也從來沒有穿戴過。
盛裕哲從未問過她是否真的喜歡。
如今她喜歡或不喜歡,也不重要了。
寧茗歡什麼都沒拿,默默從最底層的櫃子裏,翻出自己時常穿的幾套簡約服飾塞進行李箱。
黑色行李箱很小,能裝的東西也很少。
路過梳妝台前,她看著鏡子裏那個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的自己,緩緩低頭將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璀璨的婚戒褪下來。
輕輕放在桌麵上,和那對盛裕哲上個月送的藍鑽耳釘擺在一起。
這些象征著“愛”與“承諾”的東西,她此刻看來,隻覺得諷刺無比。
最後,寧茗歡從一個上鎖的老舊盒子裏,拿出一張銀行卡。
那是她婚前自己攢下的六萬塊錢,原本打算作為和盛裕哲的“戀愛基金”,用來完成兩人的旅行夢。
後來,他事業蒸蒸日上,旅行沒去成,錢也用不上,她便自己一直存著,幾乎都忘了它的存在。
這是寧茗歡在這段婚姻裏,唯一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
臨走,她又折返,將床頭櫃上相框裏兩人的合照取出來帶走。
那是他們曾經最相愛時,一起在學校櫻花樹下拍的。
合照裏的兩人眼神充滿愛意,表情略帶羞澀,唯有這能證明他們曾經真的相愛過。
寧茗歡拉著行李箱,靜悄悄地打開門,最後看了一眼,決絕關上離去。
夜已深,她不想驚動任何朋友,隻想找個酒店先過渡一晚再說。
深夜的風很涼,吹得她有些清醒,也有些茫然。
寧茗歡順著家門口那條道路一直往前走。
腦海中思緒不斷,直到雙腳出現輕微不適,她才緩緩停住步伐。
環顧一圈,發現周遭環境有些偏僻而陌生。
這是走到哪裏了?
她有點輕微路癡,同一條路,白天和晚上會讓她很難分辨。
寧茗歡輕輕歎了一口氣,從包裏拿出手機,打算搜索最近的酒店。
按導航又走了兩公裏左右,然後她轉進一條光線不太好的巷子。
蹙眉看了眼導航,上麵顯示並沒有錯,她猶豫幾秒繼續往前。
沒走一會兒,她就看到巷子深處,有幾點猩紅的火光,幾個打扮流裏流氣的青年聚在一起抽煙。
寧茗歡腳步頓住,想轉身返回,染著黃毛、滿手紋身的男人已經看見她。
像嗅到美味的惡犬,他衝上來攔住她,口氣輕佻的開口:“美女,大晚上的,你一個人拉著箱子要去哪裏呀?”
寧茗歡心中一緊,抓著行李箱拉杆的手微微泛白,她沒有回答,側身想走。
“怎麼不說話就要走呢?是害怕哥哥們嘛?”
另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也嬉笑著上前,故作帥氣地衝她吐出一口煙霧。
寧茗歡嫌棄地後退兩步,神情冷漠道:“讓開,我不認識你們,再過來我要報警了!”
似是看穿她在故作鎮定,黃毛扔掉手裏的煙頭,期待地搓著手掌:“這麼晚了,別人才不會管你,哥哥我呀就喜歡你這款小辣椒~”
色眯眯的笑容讓寧茗歡全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一邊警惕著幾人動作,一邊小心地觀察四周,準備伺機逃走。
花襯衫男人似是看出她的意圖,賤笑著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往後拽了兩步:“來都來了,陪哥哥們玩玩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