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豪門,防身術是沈錦從小的必修課。
隻見她雙臂靈巧一扭,左肩瞬間掙脫一個嬤嬤的桎梏,旋身一側,抽出藏在後腰的馬鞭。
武器是下馬車時順手拿的。
要進虎穴,她當然得有防身的底牌。
馬鞭淩空一揮,狠抽在另一個嬤嬤臉上,趁她吃痛後退之際,反手衝著要抓她發髻的嬤嬤又是一鞭。
馬鞭揮的虎虎生風。
她身材嬌小,滑得像隻泥鰍。
四人想要抓她,卻連衣角都碰不到,反被那不斷落下的鞭子抽的血肉模糊。
矮桌的瓷器甩落一地。
劈裏啪啦的破碎聲,鞭子抽打聲和嬤嬤的慘叫交織,此起彼伏。
沈惜珠得意的笑容凝固了。
鄭氏亦滿臉駭然,驚得不住後退。
“反了!反了!來人啊!”她朝門外高喊。
“砰!”
聽到動靜的侯府護衛猛虎般衝進來,在看見屋中橫倒一地的嬤嬤,和中心手持馬鞭的少女後,頓時呆愣在原地。
“傻站著幹什麼!”鄭氏怒氣上頭,怒指沈錦。
“把這個逆女給我拿下!”
“主子!”阿笑衝進門,卻被兩個護衛攔住。
他們惡狠狠盯著沈錦,腰間佩刀抽出,一步步朝她靠近。
他們不是年邁體弱的嬤嬤,
人數、身手、性別,無論哪方麵她都不占優勢。
沈錦緊了緊手中的馬鞭,神色添了幾分凝重。
而一旁,退到鄭氏身邊的神沈惜珠則呼吸都變得急促,眼中的惡毒和快意幾乎要溢出來。
氣氛驟然緊繃。
正在這時,一道滿是怒意的聲音傳來。
“滾開!誰敢攔小爺?讓沈錦那混蛋給小爺滾出來!”
可算來了......
沈錦悄然勾唇。
令人窒息的氛圍凝滯了一瞬。
屋中眾人下意識轉頭望向門外。
便見一個紅衣少年帶著一身怒氣,橫衝直撞突破府門處下人的阻攔,衝進前院。
“他怎麼來了!”沈惜珠脫口而出。
本能看向母親。
鄭氏也一臉驚愕。
但她持家多年,迅速冷靜下來。
一邊用眼神示意侍衛們立刻把沈錦拖走,一邊端著端莊的笑容,迎出去。
“季公子。”
寒暄的話還沒出口,沈錦已趁機衝出侍衛的包圍圈,迎著少年狂奔而去。
像是嚇壞了,整個人險些撞進他懷裏。
“季行舟......”
她趔趄地站穩,手緊抓著少年的寬袖。
昂首看他。
“救救我......”
長睫顫抖,一滴滴晶瑩的淚光沿著她麵頰落下。
季行舟滿心的怒氣頓時凝滯。
驚訝地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女子。
見多了她囂張跋扈的討厭模樣,他還是頭一回見沈錦哭。
貝齒輕咬著下唇,那雙浸了水的眼眸滿是恐懼。
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用力拽著他的衣袖,仿佛在抓著唯一的依靠。
“母親她不知怎麼了,竟要這些人脫我的衣服......”她瑟縮了一下,靠他更近了些。
季行舟一聽,本能地低下頭。
沈錦正仰頭看他。
衣領盤扣在剛才的打鬥中崩開。
此刻那纖長的脖頸就這麼撞入少年眼底。
好白......
像是羊脂玉在冬日驕陽照耀下,蒙上一層瑩瑩光輝。
季行舟隻看了一眼,就慌忙錯開視線。
可那白晃晃的肌膚卻像烙印一樣,不停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可惡!”他真是瘋了!
一股熱氣猛躥上他臉頰。
“你給小爺把衣服扣好。”他惡狠狠的,說話時更是直接上手,一把將那微微敞開的衣領揪緊合攏,隻是眼睛怎麼也不敢看她。
隻能看向另一幫人。
鄭氏哪想到沈錦竟然敢當著外男的麵捅穿這事。
眼見季行舟也不知是怒的還是惱的,緋紅著臉看過來,樣子更是凶狠異常。
心裏不禁有些慌亂。
“錦兒,你胡說什麼。”
她張口就斥,警告地瞪了沈錦一眼。
“讓季公子見笑了,實在是我這女兒不尊長輩,連我這個母親也敢當眾頂撞。我不過是讓嬤嬤教她些規矩,她倒好還把人打傷了。”
她一臉苦澀地搖頭。
“我這才氣得叫人進來。”
季行舟狐疑地看向沈錦。
她低著頭,櫻桃般的小嘴緊抿著。
神色黯然,也不反駁,隻是抓著季行舟的衣角。
低聲說:“季行舟,你帶我走好不好?”
那模樣分明是委屈到了極點,卻又隱忍不說。
甚至被逼的隻能求自己這個死對頭。
季行舟眼神閃爍。
仿佛透過她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個他想保護,卻沒能護得住的人。
他狠嘖了聲。
“你過去和小爺對著幹的膽子呢?被狗吃了?”嘴裏罵著,但身體卻杵在原地,連衣角也忘了抽出,抬眼看向鄭氏。
又看了看她身旁嬌弱如花,卻衣著光鮮幹整的沈惜珠,和她們身後齊聚一堂的侍衛。
揚唇冷笑:“侯府的家風,小爺今日算是開了眼了。”
他霍地轉身。
朝沈錦揚了揚下巴。
“不是要跟小爺走嗎?跟上。”
“不行!”鄭氏尖聲道。
她是想沈錦滾出侯府,卻決不能由她這樣子離開。
傳出去豈不落一個苛待‘女兒’,逼得人離家出走的罵名?
“我侯府嫡女豈能隨便跟一個男人離府?錦兒,”她強忍怒氣,“你聽話,今天的事母親不與你計較便是。”
沈錦搖頭,泫然欲泣。
“母親總是這樣說,等季公子一走,一定又會叫人脫我衣裳......”
她就不能不提這事嗎!
眼見季行舟的隨從表情變得古怪,連府中侍衛們也紛紛以一種震驚懷疑的眼神看自己。
鄭氏氣得心口疼。
“都說了那是誤會,母親隻是想讓嬤嬤替你脫去衣物量身,好幫你備冬日的新衣。”她迅速想好理由,說的理直氣壯。
聞言,沈錦有些動搖。
就在鄭氏以為這事就此揭過時,冷不丁又聽見她說。
“母親又騙我,您都數月未曾給過女兒銀子,趕女兒去最偏僻荒無的落月院住,連炭火都不讓女兒用。”
越說她頭垂得越低。
落寞又苦澀。
“您怎麼會舍得為女兒製衣呢。”
季行舟聽得滿眼震驚。
都說這沈錦從小受寵。
她不想念書,侯府就不讓她念。
不想學女紅,侯府也給免了。
連那些繁瑣的禮儀,她不學,侯府便不再請嬤嬤教她。
甚至連她被揭穿了冒牌貨的身份,侯府也念著十多年的情分,沒將她除名,留在她府上繼續做侯府嫡女。
連他在深宮中的貴妃姑姑都當中誇讚過,侯府夫人仁慈,心胸寬厚,上次宮宴更是親刺了玉如意給她。
可現在聽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姑姑和姑父都被騙了?
季行舟舌尖輕抵腮幫,凝視鄭氏的眼神冰冷又危險。
“你們膽敢欺君?”
鄭氏心頭咯噔一下,臉都嚇白了。
她強笑著:“怎麼會,季公子你莫要聽她瞎說。什麼不給銀子,都是這孩子奢侈成性,我們也是為她好。”
“那院子呢?”沈錦顫聲追問。
似是被她說動,眼神中藏著希翼。
“也是母親為了約束我備的?讓我住以前堆放雜物的偏院,不修補門窗,不生炭火,就讓那冷風呼呼吹,凍得我整晚整晚睡不著覺。也是母親為我好嗎?”
這些都是原主的記憶。
是她這半年來的生活。
名義上的侯府嫡女,吃不飽穿不暖。
寒冬臘月的天卻連取暖的炭都求不到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