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出發在即。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就緒。替身和偽裝的車隊明日一早便會出發前往皇覺寺,而他們,將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離府。
寢殿內,圓圓已經換上了一身利落的棉布小襖褲,頭發被梳成了兩個小揪揪,看起來像個尋常人家的小女娃,隻是那過於精致的五官和靈動的眼眸,依舊難掩其非凡。
她似乎有些緊張,又對接下來的日子充滿了期待,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蕭湛北坐在床邊,看著她忙碌的小身影,沒有催促。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籠罩著鎮北王府的後角門。一輛看似普通的青篷馬車悄然駛出,融入了寂靜的街道,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駕車的是扮作老仆的影一,而蕭湛北和圓圓,則隱藏在不起眼的車廂內。
與此同時,王府正門,儀仗煊赫,另一輛華麗的馬車在眾多護衛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駛向京郊皇覺寺的方向,吸引了所有明裏暗裏的目光。
金蟬脫殼,計策已成。
馬車顛簸在出城的道路上,圓圓起初還很興奮,扒在車窗邊,透過細小的縫隙好奇地看著外麵飛速後退的、一片漆黑的街景。但畢竟起得太早,沒過多久,小家夥就開始小雞啄米般點頭,最終歪在蕭湛北懷裏,攥著那個綁著玉佩的錦囊,沉沉睡去。
蕭湛北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女兒睡得更舒服些。他撩開車簾一角,目光銳利地掃過沿途。城市漸漸被甩在身後,官道兩旁是初冬蕭瑟的田野和枯黃的草木。一切看似平靜,但他心中的弦卻始終緊繃。他知道,幽冥宗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尤其是在宮宴發生得一係列事情之後。
果然,在離開京城百餘裏,行至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兩旁林木漸密的官道時,異變發生了。
起初,隻是拉車的馬匹顯得有些焦躁不安,打著響鼻,蹄子不安地刨著地麵。
“王爺,有情況。”影一低沉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同時,馬車緩緩停下。
蕭湛北眼神一凜,輕輕將還在熟睡的圓圓安置在鋪了軟墊的座位上,用薄毯蓋好。他悄無聲息地掠出車廂。
隻見官道兩旁的枯草叢中,地麵上,乃至樹幹上,不知何時,湧現出密密麻麻的蛇蟲!有毒蛇吐著猩紅的信子,有色彩斑斕的蜈蚣百足攢動,有拳頭大小的蜘蛛垂絲而下,更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怪異蟲子,如同潮水般,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朝著馬車包圍過來!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陰冷、腥臊的腐朽氣息。
“結陣!保護馬車!”影一厲聲喝道。
隨行的十名暗衛精銳瞬間現身,刀劍出鞘,內力激蕩,形成一個小型的防禦圈,將馬車護在中央。刀光劍影閃爍,不斷有蛇蟲被斬斷、拍碎,腥臭的體液四濺。然而,這些蛇蟲仿佛無窮無盡,被殺掉一批,立刻有更多的從林間深處湧出,前仆後繼,完全不畏死亡!
更棘手的是,這些蛇蟲明顯被人操縱,行動迅捷而詭異,專攻下盤和防禦死角,幾名暗衛一個不慎,便被毒蛇咬中或毒蟲蜇傷,雖然立刻服下解毒丹,但動作也明顯遲緩下來,形勢岌岌可危!
馬車內的圓圓被外麵的廝殺聲和那股濃烈的腥臭邪氣驚醒。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著眼睛看向車窗外,當看到那密密麻麻、猙獰恐怖的蛇蟲海洋時,她嚇得小臉瞬間慘白,小小的身子控製不住地發抖,下意識地就要尖叫。
然而,就在恐懼達到頂點的刹那----
她身上,那件普通的棉布小襖下,似乎有極淡極淡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金色微光一閃而逝。與此同時,被她緊緊攥在手裏的、綁著龍紋玉佩的小香囊,也傳來一絲溫潤的暖意。
一股無形無質,卻帶著神聖、威嚴氣息的波動,以她為中心,微不可查地擴散開來。
奇跡發生了。
那些原本瘋狂湧向馬車,甚至有幾條毒蛇已經攀上車轅,正準備鑽入車廂的蛇蟲,在接觸到這股無形波動的瞬間,如同被滾燙的開水潑中,猛地一僵,隨即發出驚恐的嘶鳴,如同潮水般向後潰退!它們不敢再靠近馬車三丈之內,隻敢在外圍焦躁地盤旋、嘶叫,仿佛那輛普通的馬車是它們無法逾越的雷池!
正準備拚死護住馬車的影一和暗衛們都愣住了,驚疑不定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蕭湛北站在車轅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明了,這是圓圓體內的貔貅血脈在感受到極致邪祟威脅時,自發的護主反應!瑞獸之威,對於這些陰邪之物,有著天然的克製!
“咦?”圓圓自己也發現了異常,她看著那些不敢靠近的“壞蟲子”,害怕減少了一些,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陰沉,仿佛鐵片摩擦般的聲音,從密林深處傳來:
“果然......不愧是尊主看中的血脈......天生克製我等聖蟲......”
隨著話音,一個身著寬大黑袍、麵容籠罩在兜帽陰影下的人,緩緩從林中走了出來。他周身散發著比那些蛇蟲濃鬱十倍不止的陰邪腐朽之氣,所過之處,連草木都似乎失去了生機。他手中握著一柄白骨製成的短杖,杖頭鑲嵌著一顆不斷扭動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寶石。
那些失控的蛇蟲感受到他的氣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再次變得狂躁,但依舊不敢靠近馬車。
影一和暗衛們如臨大敵,從這個黑袍人身上,他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此人實力,遠在宮宴那個妖僧鳩摩羅之上!
黑袍人無視了嚴陣以待的護衛,他那隱藏在陰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車廂壁,牢牢鎖定在圓圓身上。那目光充滿了貪婪、狂熱,以及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馬車,用那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小娃娃,跟老夫走吧。你的血脈......尊主,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