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等蕭湛北回答，他便繼續道：“龍氣，並非虛無縹緲之說。它乃是一國氣運、萬民信仰、山河地脈彙聚於帝王之身的顯化。龍氣昌隆，則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龍氣衰敗，則天災人禍，動蕩頻生。陛下身為天子，本是龍氣載體，護佑四方。”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痛：“然而，幽冥宗不知從何處習得竊取、汙穢龍氣的邪術。他們以陰邪之力侵蝕陛下，如同在清水中滴入墨汁，緩慢卻致命。陛下近年來龍體欠安，精神不濟，決策時有昏聵，皆源於此。若長此以往，龍氣徹底被汙，陛下............恐有性命之危，而我大蕭國運，亦將急轉直下，屆時烽煙四起，生靈塗炭，絕非危言聳聽！”

蕭湛北眉頭緊鎖，他回想起皇帝近年來的變化，確實與傅青陽所言隱隱吻合。

“那圓圓............”

“小郡主身負貔貅血脈，“傅青陽看向內室的目光帶著一絲敬畏，“貔貅，乃上古瑞獸，納四方之財，驅邪避凶，更有一項罕為人知的神通----吞萬物而不泄，可化汙穢為祥瑞，納凶煞為吉氣！”

他加重了語氣：“對於龍氣而言，小郡主的存在，既是機遇，亦是挑戰。純淨的龍氣，能助她平穩成長，穩固血脈；而反過來，她的瑞獸之力，亦是淨化被汙龍氣的最佳良藥！她可以吞噬、轉化那些侵蝕龍氣的陰邪之力，如同............如同昨夜她吞下那妖僧的邪術一般！”

蕭湛北心中豁然開朗，終於明白了柳葉兒信中“龍氣相助”的深意，也明白了為何幽冥宗如此急切地想要控製或除掉圓圓。她不僅是他們計劃的最大變數，更是唯一能破解他們邪術的關鍵！

“但這也意味著，傅青陽語氣轉為沉重，”小郡主將成為幽冥宗的必爭之人。他們會用盡一切手段，要麼控製她，利用她來操控被汙的龍氣，達成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要麼............在她成長起來之前，徹底毀掉她這個最大的威脅。而且，長期接觸被汙穢的龍氣，對她自身而言，也絕非毫無風險，一個不慎，恐遭反噬。”

蕭湛北的手無聲地握緊了扶手，指節泛白。他沉聲問：“如何才能徹底解決龍氣被汙之事？找到幽冥宗根源？”

傅青陽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陛下身上的問題，根源在於幽冥宗施加的邪術。欲要根治，需雙管齊下。其一，需找到幽冥宗總壇，破其邪法，斷其根源。其二，需尋得至純至淨的龍脈之源，或可借助小郡主之力，為陛下進行深層淨化。然而，這兩件事，都難如登天。”

他頓了頓，看著蕭湛北：“幽冥宗行事詭秘，其總壇所在，無人知曉。不過............”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關於王爺一直在尋找的那位白芷姑娘，以及幽冥宗的一些線索，老夫或許能提供一個方向。”

蕭湛北眸光驟然銳利：“監正請講！”

傅青陽以指蘸茶，在茶幾上緩緩寫下三個字：雲霧山。

“京城往西三百裏，有山名“雲霧”，終年雲霧繚繞，人跡罕至。據欽天監古籍記載，那裏曾是隱世宗門“天機門”的一處外門據點。天機門雖避世，但監測天下，對幽冥宗這等邪祟勢力，定然有所關注。白芷姑娘既是天機門傳人，若她失蹤與幽冥宗有關，或為躲避追殺，那裏或許會留下一些線索。即便她不在，守山之人或許也能提供一些關於幽冥宗，乃至關於‘鎮淵令’、‘潛龍淵’的信息。“

雲霧山！天機門外門據點！

這無疑是黑暗中射出的一道曙光！蕭湛北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這不僅能尋找白芷的下落，更能直接接觸到與幽冥宗對抗了不知多少年的天機門，獲取至關重要的情報！

“多謝監正！”蕭湛北鄭重抱拳。這份情報，價值連城。

傅青陽擺擺手，神色依舊凝重：“王爺不必言謝。老夫此舉，亦是為天下蒼生。雲霧山雖可能有線索，但必定也危機重重。天機門人行事莫測，而那幽冥宗，既然能滲透皇宮，其耳目恐怕也早已遍布天下。王爺若決定前往，務必謹慎，萬事以護小郡主周全為要。”

他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內室方向，歎息道：“小郡主是希望，也是風暴之眼。王爺，前路漫漫，好自為之。”

送走傅青陽後，蕭湛北獨自在書房佇立良久。窗外天色漸暗，他心中的思緒卻如翻江倒海。

龍氣、國運、瑞獸、邪宗、失蹤的愛人、身係天下的女兒............這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而危險的網。

他轉身，走向內室。床榻上，圓圓依舊睡得香甜，似乎夢到了什麼好事，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意，渾然不知自己已被卷入怎樣的洪流之中。

蕭湛北伸出手，極輕地撫過女兒柔軟的額發，眼神堅定如鐵。

無論前路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他都會為女兒闖出一條生路。

雲霧山，他必須去一趟。

傅青陽帶來的信息如同在迷霧中點亮了一座燈塔，指明了方向，卻也照出了前路的險峻。蕭湛北深知，留在京城，無異於坐以待斃，不僅要時刻提防幽冥宗無孔不入的暗算，皇帝那曖昧不明的態度和那句“非凡人”的評價，更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唯有主動出擊，找到白芷，找到天機門，才能破解眼前的困局，為圓圓爭得一線生機。

決心已下，蕭湛北立刻開始緊鑼密鼓地布置。

書房內，燭火通明。

“影一。”

“屬下在。”

“挑選二十名玄鐵衛，十名暗衛精銳，即刻起化整為零，分批秘密出城，於西郊五十裏外的落霞鎮彙合。所有人需喬裝改扮，隱匿行蹤，不得暴露身份。”

“是！”

“福伯。”

“老奴在。”管家福伯躬身應道。

“明日，你安排車駕，大張旗鼓，護送本王與郡主前往京郊皇覺寺祈福，停留三日。務必做出本王因宮宴受驚，攜女暫離王府修養的假象。“蕭湛北聲音低沉，”府內一切事務，由你全權處置，若有無法決斷之事，可去尋欽天監傅大人商議。”

福伯心領神會，這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老奴明白，定不負王爺所托。”

所有命令被迅速而無聲地執行下去。偌大的鎮北王府，如同一架精密的機器，在夜色中悄然調整著齒輪。

而此刻，主院寢殿內，圓圓剛剛醒來。小家夥揉著惺忪的睡眼，坐在柔軟的被褥裏，小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紅暈。她似乎已經完全從昨日的驚嚇和吞噬邪氣的負擔中恢複了過來，精神頭十足。

“爹爹”看到蕭湛北走進來，她立刻張開小胳膊，奶聲奶氣地呼喚。

蕭湛北冷硬的心腸在麵對女兒時，總會不自覺地軟化。他走過去，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放在自己膝上。

“圓圓，”他斟酌著用詞，盡量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說道，“爹爹要帶你出一趟遠門，我們去一個地方............也許，能找到你娘親的線索。”

“娘親？！”圓圓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像是落入了兩顆璀璨的星星。她猛地抓住蕭湛北的衣襟，小身子因為激動而微微前傾，“真的嗎？爹爹要帶圓圓去找娘親？真的嗎？”

她來到爹爹身邊後，雖然得到了無微不至的寵愛，但內心深處對母親的思念從未停止過。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巨大的喜悅幾乎將她淹沒。

“嗯。”蕭湛北看著女兒眼中迸發的光彩，心中酸澀與決心交織，“但是，這一路可能會很辛苦，也可能有危險。圓圓怕不怕？”

“不怕！”圓圓用力搖頭，小拳頭握得緊緊的，臉上滿是堅定，“圓圓要和爹爹一起去找娘親！圓圓很厲害的，可以保護爹爹！”

看著她這副小大人般的模樣，蕭湛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眼底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接下來的半天，王府的下人們發現，小郡主變得格外興奮和............忙碌。

她邁著小短腿，一趟趟地跑回自己的小房間，又一趟趟地抱著她認為的“寶貝”跑到爹爹的書房。一會兒是她最喜歡的那個裝著彩色石子的錦囊，一會兒是青竹姐姐給她編的螞蚱，一會兒又是她偷偷藏起來的、沒舍得吃完的桂花糖............

她把自己所有珍視的東西都翻了出來，堆在蕭湛北麵前，眼巴巴地看著他，仿佛要把整個家當都搬走，一起去尋找娘親。

蕭湛北看著那堆零零碎碎、充滿童趣的“行李”，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柔軟。他耐心地蹲下身，將那些彩色石子、小草編的螞蚱、還有已經有些化了的糖塊，一件件仔細收好，放進一個輕便的牛皮小行囊裏。

“好，都帶上。”他聲音低沉，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圓圓看著爹爹將她所有的“寶貝”都收了起來，開心地撲進他懷裏，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