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章嵐和孫佳悅、汪奕她們逛完街,各自走散準備回家的路上,她走出地鐵站,穿過幾個十字路口,正要掏紙巾擦擦額頭的汗時,才發現包包裏的濕巾紙掉了出來。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包包拉鏈竟然沒拉緊。她心頭一緊,趕忙開始檢查包裏的東西有沒有丟失。
結果,一翻之下,她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手機,不見了。
完了。
她心急如焚,立刻把整個包翻了個底朝天,又左右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口袋,結果仍舊是一無所獲。她第一反應是想打給孫佳悅,問問是不是手機落在了下午茶那家店,但立刻意識到自己此刻連打電話的工具都沒有,根本無法聯係。
她隻好抱著渺茫的希望,沿著自己方才走過的路,一路低頭尋找。她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目光在地麵上掃過每一寸可能的落點,一邊走一邊還要騰出手整理因為反複抬頭低頭而顯得有些淩亂的頭發。可她從地鐵口一路找回去,穿過了幾條街,路過無數個來來往往的路人,卻始終沒能看見她的手機影子。
無奈之下,她隻好先回了家。
站在熟悉的客廳裏,她第一眼便看向角落裏的座機電話——那個早已落灰許久、幾乎沒人再用的老座機。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拿起了電話筒。伴隨著些許雜音,她聽到了久違的撥號音,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撥下了自己的手機號,把耳朵貼在話筒上,仔細聆聽著屋子裏有沒有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希望,也許隻是自己剛才太慌,沒翻到而已。但整間房子安靜得隻能聽見鐘表走動的聲音——並沒有那個熟悉的來電提示。
她又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
她試著從電話那頭判斷手機的狀態——不是無法接通,也沒有被掛斷,甚至沒有提示已關機。電話就那樣在響,隻是沒有人接。她不知道這是手機仍遺落在街頭某個角落,還是座機本身根本不會提示通話狀態。
她就那樣站在原地,握著話筒,眉頭緊鎖,心裏忽然有一種比丟失物品更深沉的慌亂:手機的另一端此刻究竟在哪裏,又被誰拿起或遺忘了?
章嵐倒不是特別心疼那部手機,真正讓她焦慮的,是萬一手機被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撿到、破解了密碼,那她和閨蜜之間的聊天記錄可就全都曝光了——天啊,那也太尷尬了......那些吐槽、那些語音,還有各種自拍、玩笑,簡直不堪設想。
更讓她不安的,是和王帥的聊天記錄——那些她深夜斟酌很久才按下發送鍵的話,一點一滴堆砌起來的互動與曖昧,一旦手機徹底丟了,那些記錄也會隨之消失。如果她不得不換手機,那萬一王帥正好發來消息,而她卻無法查看和回複,會不會讓他誤會她故意冷淡,甚至對她印象變差?這種可能性讓她心頭越來越亂。
過了一會兒,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拿起座機,準備再撥一次自己的號碼。可就在她手指剛按到數字鍵時,座機“叮鈴鈴”一陣響動,突如其來的鈴聲讓她身體一顫。
她趕緊接起電話,左手握著聽筒,右手托住話筒底部,語氣小心地試探:“你好......?”眼神下意識往右上角瞟了一眼,像是在尋求一份來自空氣的鎮定。
“你好,你好,你是不是丟了一部手機?”對麵是一個略帶高亢的男生聲音。
“啊......對的,對的!請問是你撿到了嗎?”章嵐連聲追問。
“是的,手機現在在我這兒,我是在馬路上撿到的。不過外屏已經碎得挺嚴重了,但還能聽到鈴聲,還有震動,就是點不動屏幕,接不了電話。”
“那......那你是怎麼打通這通電話的?”章嵐愣了一下,語氣裏滿是驚訝。
“我用取卡針把你手機裏的SIM卡取出來,裝進我自己的手機裏,然後看到你的未接來電,就撥了這個號碼。”對方語速不快不慢,語氣冷靜清晰。
這回是真碰上個聰明人了,章嵐心頭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哎呀,太謝謝你了!真的,太感謝了!”她連連道謝,語氣比剛才輕鬆了不少,“那......我現在去哪裏找你拿手機呢?”
“emmm......你可以加我微信嗎?我們可以確認一個位置。不對......你現在用不了微信。”
“啊,可以的,我還有一個小號可以加!你稍等一下......你的微信號是?”
“你搜一下 jxy 然後六個零,jxy000000。”
“啊,搜到了,我這就加你。”
“OK。”電話那頭輕輕應了一聲。
章嵐掛斷電話後,立刻用自己的iPad通過微信小號添加了那個男生。對方很快發來了一個定位:交旦大學。
“在校門口可以嗎?離你遠嗎?”男生發來消息。
“不遠不遠!我現在就過去,大概半小時吧。”章嵐迅速回複。
“那我先踢球去了,你如果先到了,在校門口打我電話,等一下我,我們保持聯係。”
“OK,OK。”
交旦大學和上城國立大學都是上城有名的高校,一個偏重理科,一個在文科方麵更有優勢。兩所學校雖然不算太遠,但也隔著幾個街區。因為手機丟了,微信小號又無法支付,章嵐沒法坐地鐵,隻能從茶幾下麵隨手拿了幾張現金,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交旦大學。
她原以為晚高峰會很堵,幸好是周末,而且是往市區方向,車程比預想的順利許多。沒過多久,出租車就在交旦大學正門口停下了。
“我到了。”她發了條消息。
沒等她再做什麼,男生就立刻回複:“OK,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出來。”
不到十分鐘,一個身材偏瘦的男生出現在校門口。他穿著球衣和秋褲,手上還拎著一件薄外套,腳踩一雙足球鞋,一手拿著手機東張西望,又拿出另一部手機,低著頭像是在打字。
章嵐走上前去,輕聲打了個招呼。男生抬起頭,露出一張麵貌普通的臉,戴著眼鏡,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卻有一種安靜、沉穩的氣質。
“你好,是你撿到了手機嗎?”
“啊,是的,是的。在這兒。”男生把手機遞給她。
“太感謝了,真的太感謝了......”
“你看,這外屏全都碎了。”男生指著屏幕說,“估計是被車壓過了吧。”
“是啊,希望裏麵的零件沒壞,修一修外屏還能用。”
“等一下,我把你SIM卡裝回去。”男生從手機殼裏拿出一根取卡針,把SIM卡從他備用機裏取出,小心地裝回章嵐的手機。
章嵐想塞給他幾張現金表達謝意,男生卻擺手拒絕。兩人推讓了幾句,男生笑著說他還得繼續去踢球。於是章嵐隻好作罷,說改天請他吃頓飯。
離開交旦大學的章嵐,幾乎是以飛奔的速度直撲最近的一家手機維修店。她知道,其實自己完全可以去蘋果官方維修——她買了Apple Care,官方店修理不僅更有保障,價格上也能省下一部分費用。而且,她也清楚地知道,街邊維修店所用的屏幕大概率不是蘋果原裝,哪怕老板拍著胸脯保證,但她還是心知肚明。
可問題是——官方維修太慢了,常常需要排隊,送修後還要等上幾天才能拿回來。而她現在根本等不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幾個小時裏,王帥有沒有給她發消息;她更想主動去找他說說話——哪怕隻是打個招呼,也好過什麼都看不到。萬一錯過了王帥的重要消息呢?萬一他因為她長時間不回複而以為她故意冷淡呢?她不敢想象那種錯失的可能性。
在維修店,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快速的維修方案,哪怕價格高達將近兩千塊。她在櫃台前焦急地等著,一遍又一遍地看維修師傅擰螺絲、貼膜、測試,每一分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終於,手機修好了。她幾乎是在手機亮起屏幕的第一時間就點開了微信。
消息提示欄密密麻麻地彈出幾十條未讀:有班級群的通知、網友閑聊的信息、遊戲CPDD群裏的召集、孫佳悅發來的語音,還有閨蜜群裏各種八卦、照片、亂七八糟的鏈接......她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下劃動,眼睛急切地尋找那個熟悉的頭像——王帥。
終於,在屏幕靠上的位置,她找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緊,立刻點了進去。
隻見王帥發來了一條視頻鏈接,是一段和羽毛球有關的視頻片段。他們最近確實聊過羽毛球,畢竟學校馬上要舉辦一場羽毛球比賽,算是他們之間的新話題。
雖然內容不多,也沒有特別親昵的言語,但看到有他的消息,她心裏還是浮現出一股微妙的欣慰。哪怕不是熱烈的情話,也勝過空白的對話框。有消息,總比沒消息好。
章嵐認認真真地看完了那段羽毛球視頻,雖然她其實沒怎麼看懂其中的技巧和規則,但依然一幀一幀盯得很專注。視頻發完不久,王帥發來了消息。
“我想參加男單。”
屏幕上跳出的這行字,讓她的心不由得一緊。
“參加呀!我覺得你肯定打得很好吧!”她立刻回複。
“但是我們年級已經有人報名了。”
“啊?已經報不上去了嗎?”
“對。”
這一瞬間,章嵐居然也感到了一絲失落。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已經不知不覺地和王帥的喜怒掛鉤了。他難過,她也低落;他興奮,她也會跟著振奮。而她對此,並沒有絲毫抵抗的念頭,反而讓情緒任意流淌。
下一秒,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要不我們一起打混雙?”
章嵐眼睛一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消息。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像是有兩股熱浪從臉頰迅速竄到耳根,整個身體都像被一股輕飄飄的熱氣包圍了。
“啊......我可以嗎?我怕拖你後腿。”
“可以啊,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我也沒打得多好,哈哈哈。”
這個年紀的女生,對於一個男生是什麼樣,心裏或多或少都有一種判斷。作為一個情感經驗較為豐富的女生,章嵐自然也不是沒有看出來——王帥,大概率不是那種對待感情特別認真專一的類型。他太會說話了,也太容易讓人動心。
但即便如此,每當王帥發來消息,她還是會控製不住地心跳加快,甚至呼吸也會變得有些急促。如果是在學校裏偶遇他,哪怕隻是點頭打個招呼,她都可能因為太緊張而頭暈一瞬。
王帥那邊也顯得興致勃勃。盡管他心裏早已預料章嵐大概率不會拒絕,畢竟,即便她打羽毛球並不在行,依舊會願意和他組隊。一直以來,很少有女生會拒絕和他靠近。就算有,也隻是極少數,而那極少數,大多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況且王帥也清楚,自己的優勢本來就不在於吸引那種類型的女生。
畢竟是秋天,太陽一下山,天氣就涼快了不少,不像上城的盛夏,哪怕是淩晨兩三點,空調都不能停。甚至有時,還得製冷和除濕交替著開,才能維持室內的體感。今晚是個晴天,在上城這樣的城市裏,能看到星星的夜晚並不多,空氣總是潮濕又渾濁。但今天的夜空卻難得地澄澈,星星清晰地掛在天幕上——這對於章嵐是難得的,對於那個男生,也是。
那個男生,此時正站在自家窗邊,望著那片星空,思緒仍停留在白天與章嵐的短暫相遇中。章嵐的出現,像是在他一向平穩如水的內心世界裏,悄悄滴落了幾滴雨點。那幾滴水雖小,卻在水麵泛起了持久的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久久不能平複。
作為一個一向理性、嚴謹,也認真對待感情的人,那個男生心裏很清楚:他不能貿然讓感性主導自己的判斷。他一貫認為,讓情緒牽著思考走,最終大概率會後悔。他是一個目標感很強的人,他知道自己該專注於什麼、該放棄什麼。他甚至開始考慮,一旦自己真的喜歡上了章嵐,會不會因為投入感情而顧此失彼?或者反過來,因為忙於學業而讓對方誤以為自己不夠認真,從而失去一次可能?這些問題太複雜了,但他偏偏就是那種在做任何決定之前,非得先想明白一切可能的人。
他承認,也許自己想得太多,可他不敢不想。因為他知道,一旦真動了心,就很難再收回來。
剛到家時,他其實是迷惘的。他一開始還告訴自己,可能對章嵐並不是“喜歡”,隻是一次偶遇留下的好感而已。但越想,他越陷進去。特別是當他開始意識到,他們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見麵時,他才慢慢確信——他是真的對她動了心。
他又問自己:是不是因為章嵐長得很漂亮,才會這麼在意?是不是見色起意?他不願意承認,但他也知道,這未必是錯誤的理由,隻是他希望,自己的喜歡不隻是建立在“漂亮”上,而是出於更多、更深的東西。
就在他一邊惋惜,一邊不知所措時,他突然一怔,猛然想起了一個細節——他那部幾乎從不使用的備用手機,下午幫章嵐換SIM卡的時候——他好像......裝錯了卡。
他快步走向書桌,從抽屜裏翻出那部手機,點開短信,發現都是一些陌生的聯係人——對,確實裝錯了,他搞混了。
心口猛地一跳,一種既窘迫又奇異的情緒,湧了上來。
章嵐回到家後,從陽台角落那個堆放雜物的櫃子裏,翻出了一個早已積滿灰塵的羽毛球拍包。包裏靜靜地躺著兩隻舊拍子,拍線早已鬆弛發軟,像是失去了彈性的老舊琴弦。她取出其中一隻,剛一打開拉鏈,一股灰塵便撲麵而來,讓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眯起眼睛輕輕咳了一下。她站在日光燈下,翻來覆去地檢查拍框是否變形,光線在拍線間穿過,一道道斜影映在她的手背上,像是也在審視這段塵封的青春。
她剛回到房間,正準備打開淘寶看看有沒有適合帶去和王帥打球的新拍子,iPad的屏幕亮了起來。幾個未接來電提醒正跳動著,都是那個男生打來的。
她立刻回撥了過去。
“什麼事?”她問。
“啊,不好意思啊,”電話那頭傳來男生有些抱歉的聲音,“是這樣的,你手機裏的那張SIM卡......我好像給錯了。”
“咦?”章嵐一愣,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本機號碼,果然對不上。
“我那部手機插了兩張卡,我剛才把你的卡裝回去的時候,可能弄混了......實在不好意思啊。”
“哈哈哈,沒事沒事!”章嵐輕鬆地笑了起來,“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見一麵,把卡換一下?要不明天中午?正好我還沒請你吃飯呢!”
“行啊,明天中午吧。”那邊頓了頓,“對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好備注一下。”
“章嵐。”
“OK,金信義。”
金信義放下電話,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句熟悉又溫柔的話:這就是緣分嗎?就像當年劉誠在網球場偶遇汪奕一樣,命運悄無聲息地按下了播放鍵。他盯著自己手機屏幕上那個剛加上的備注,久久沒動。他在自己的學校生活得安分又低調,平日幾乎不怎麼接觸女生。那些漂亮、自信、活潑的女孩從來不會主動靠近他,而他也不是那種高高瘦瘦、幹幹淨淨、總是被女生圍繞的“校園男神”。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做一個理性、安靜、自洽的自己。
可今天的這場相遇,卻像一縷突如其來的風,掀開了他心中某扇緊閉許久的窗。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等來的那一場春天;但他也害怕,這會不會隻是短暫經過的一道風景——明豔、清澈,卻不屬於他。
但無論如何,既然明天中午還能再見章嵐一麵,金信義便下定決心:一定要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也借這個機會,更真實地了解一下她這個人,好讓自己理清——這份情緒究竟是短暫的心動,還是值得認真麵對的感情。
他原本想著打會兒遊戲放鬆一下,可心緒實在太亂,導致遊戲裏的手感糟糕透頂。幾局下來完全沒有狀態,他索性早早關掉了電腦,坐回書桌前,單手握拳撐著下巴,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發呆。
他一會兒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會兒又爬起來回到書桌前;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到廚房喝了口水——明明並不口渴,隻是身體不由自主地想找點事做。
秒針嘀嗒嘀嗒地響,時間悄無聲息地被一點點消耗。秒積成分鐘,分鐘積成小時。
等他反應過來時,牆上的鐘已經指向淩晨四點。他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蓋著被子覺得熱,把被子掀到一旁又覺得有點冷,空調一關,悶熱立刻襲來,讓他煩躁地翻了個身。耳邊靜得出奇,除了偶爾窗外傳來的幾聲車響,他的世界仿佛被困在了這份若有若無的熱意與冷意之間。
他輾轉反側,心裏卻始終繞著一個名字,一圈一圈,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