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夜，萬籟俱寂。

陸川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噠噠…噠…噠噠噠…

這是大哥陸驍當年在探親假時，在那個改變了陸川一生的雨夜，手把手教會他的摩斯密碼基礎節奏——點、劃、點。

那晚，剛剛成為武警戰士不久的陸驍，穿著筆挺的軍裝回家，卻撞見醉醺醺、與人鬥毆被派出所送回來的陸川。

盛怒之下的陸驍沒有動手，隻是用那雙燃燒著失望與痛心的眼睛盯著陸川，將他帶到母親的遺像前。

陸驍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小川，媽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對得起媽嗎？對得起你自己嗎？你身上流著陸家的血，不是用來當爛泥糊不上牆的！”

再次想起哥哥陸驍的話，陸川的腦海裏又一次浮現出多年前的場景。

——奢華的陸家別墅，冰冷的氛圍。

父親陸紹雲的新任妻子，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遞給他一個昂貴的禮物，陸川看也不看一把掃落在地。陸紹雲怒斥：“逆子！你哥當兵，你也去混黑社會。陸家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母親的遺像前，香爐冰冷。

陸驍穿著武警常服，肩章筆挺，指著照片聲音沙啞地說道：“媽是被氣死的！爸有錯，但你呢？你就用墮落來報複？你這是在媽的心口上再捅一刀！”少年陸川滿臉淤青，低著頭，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甲都嵌進了肉裏。

——雨夜，陸川發著高燒。

陸驍守在他床邊，用濕毛巾敷著他的額頭，聲音低沉而堅定：“…邊境線上，每天都有兄弟在流血犧牲。不是為了什麼狗屁家族產業，是為了讓像媽那樣的人，不再擔驚受怕！是為了讓這片土地幹淨！”

“小川，你骨子裏有血性，別浪費了！來當兵，或者當警察吧！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那晚，陸驍用鉛筆在紙上敲擊出簡單的節奏，告訴他，這是戰士在絕境中傳遞信息的最後手段。噠噠…噠…噠噠噠...

......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帶著尖銳的痛楚和沉甸甸的暖意。

是大哥陸驍，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刻，像一堵堅實的牆，擋住了他走向墮落的深淵；又像一束光，指引他走上了這條荊棘遍布卻意義非凡的從警之路。

三年前大哥的犧牲，更是壓在他心頭最重的山，也是支撐他走到今天最深的根。

他陸川下意識地又摸了摸口袋裏的舊彈殼，冰冷的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稍微沉澱。就在這時——“滋啦…滋…噠…噠噠…滋…噠…噠噠噠…滋…”

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信號不良的電流雜音，夾雜著某種規律的敲擊聲，突然從辦公室角落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老式內部有線電話分機裏傳了出來。

這台機器連接的是公安局早期架設的、覆蓋部分邊境山區的備用有線通訊線路，因為設備老舊、維護困難，早已棄用多年，連電話線都落滿了灰塵。

陸川猛地坐直身體，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但那聲音雖然微弱，卻頑強地持續著。

“噠…噠噠…噠…噠噠噠…”

陸川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屏住呼吸，像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撲到老式電話機旁，一把抓起落滿灰塵的聽筒貼在耳邊，同時按下了錄音鍵。

聲音更加清晰了一些，但依舊充滿了幹擾。那斷斷續續的敲擊聲，帶著一種極其熟悉卻又刻意改變的節奏感。

不是標準摩斯密碼。它在模仿…在模仿他剛才無意識敲擊桌麵的節奏，但又加入了一些複雜的變化。

“噠噠…噠…噠噠噠…”

陸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湧向頭頂！

他抓起紙筆，憑著對摩斯密碼的深刻理解和那份刻在骨子裏的熟悉感，瘋狂地記錄、組合、破譯！

幹擾聲越來越大，信號隨時可能中斷。

陸川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嘗試了多種組合，當他把這獨特節奏的核心骨架，與他習慣性的“點、劃、點”基礎節奏進行比對拆解時，一行信息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開。

“畫眉…三日後…午時…南傘集…阿帕茶攤…信物…孔雀東南飛…”

“畫眉”——玉罕的代號！

“三日後…午時…南傘集…阿帕茶攤”——時間、地點、接頭位置！

“信物…孔雀東南飛...”——？

信物？孔雀？

那是什麼鬼？該不會是抱一隻孔雀去吧？！

陸川腦中瞬間閃過審訊疤臉時的記錄。當時疤臉在極度驚恐和疼痛下，曾語無倫次地咒罵玉罕是“戴孔雀的喪門星”，抱怨她裝模作樣戴個“破孔雀”，害他栽跟頭。

這個細節當時被記錄在案，但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隻當作是毒販的粗鄙謾罵。

此刻，結合密碼中明確的“孔雀東南飛”，陸川豁然開朗。

“孔雀”絕非是一隻真的孔雀，而是指玉罕身上佩戴的一件重要的、具有辨識度的物品——極有可能是一枚孔雀造型的飾品，胸針或者發簪等。疤臉作為接觸過玉罕的小頭目，見過她佩戴。

那句詩“孔雀東南飛”，則是確認信物和身份的暗語。

“啪嗒！”鉛筆在陸川手中被生生捏斷。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是誰？！

誰能知道玉罕的代號？

誰知道南傘集和阿帕茶攤？

誰知道“孔雀”這個關鍵特征？

甚至…能模仿他無意識的敲擊節奏，使用這條幾乎廢棄的內部線路？！

答案隻有一個！

那個在雨夜叢林中如鬼魅般出現、救他們於危難的神秘援手！那個戰術動作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影子”！

大哥！

是大哥陸驍！他還活著！他在蝰蛇內部！他就是“影子”！隻有深入毒巢核心的“影子”，才能如此精準地掌握玉罕的細節特征，從而設計出這個以“孔雀”為信物的接頭方式。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陸川所有的希望和最深沉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