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躺平峰藥圃旁,江小飛斜靠在一棵老槐樹下,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睡得正沉。
陽光透過枝葉,在他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個冰冷刺骨的夜晚。
不是修仙界的寒夜,而是前世——黃浦江底。
粗糙的麻袋緊緊裹住身體,腥臭的江水從每一個縫隙湧入,灌滿口鼻,擠壓肺腑。
窒息的痛苦如同千萬根鋼針,紮遍每一寸神經。冰冷,絕望,死亡的陰影像一張巨網,將他徹底籠罩。
他拚命掙紮,卻隻感受到麻袋的束縛和江水的寒意。意識在痛苦中漸漸模糊,直到最後一片黑暗降臨。
“不!”
江小飛猛地驚醒,渾身一顫,劇烈地喘息起來。
那種瀕死的窒息感太過真實,即便穿越十幾年,依舊是他心底最深的夢魘。
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眼中閃過一絲後怕。
正因為死過一次,他才比誰都明白“活著”這兩個字的分量。
穿越之初,他也曾有過幻想。憑借成年人的心智和超前的見識,是不是能像那些天命之子一樣,攪動風雲,最終證道成仙?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親手掐滅。
前世的教訓太深刻了。他就是因為太過相信所謂的兄弟義氣,才會被裝進麻袋沉入江底。
這個修仙界,隻會比他前世的社會更加殘酷。
這裏的人活得更久,力量更強,欲望也隻會更加膨脹。
一鳴驚人?那意味著會被無數雙眼睛盯上。
攪動風雲?那更是找死。在那些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麵前,任何小聰明都可能成為催命符。
所以,拜入清虛宗,來到這躺平峰之後,江小飛為自己定下了唯一的修仙目標:活到壽終正寢。
為了這個目標,他放棄了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
天驕爭霸,秘境奪寶,紅顏知己......這些都是高風險行為,必須堅決杜絕。
他的修仙之路,就是種田,打坐,煉丹,畫符,研究陣法......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安全”和“活命”展開。
隻要能安穩地活下去,哪怕修為進展慢些,哪怕一輩子待在這躺平峰,他也心甘情願。
“師兄!師兄!別睡啦!太陽都曬屁股了!”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抬起頭,看見一個身穿青色弟子服的少女站在麵前,雙手叉腰,微嘟著嘴,佯裝生氣地看著他。
八年過去。
當年那個粉雕玉琢、有些怯生生的小女娃,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約莫十五六歲,身姿窈窕,肌膚勝雪。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青色發帶束在腦後,隨著動作輕輕搖曳。眉如遠山,眸若星辰,顧盼間自有一股靈動氣質。
陽光下,她整個人仿佛在發光,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江小飛看著眼前的蘇青月,心中輕輕感歎。
真是女大十八變。
“什麼事啊小師妹,大呼小叫的,沒看見師兄我在參悟天地大道嗎?”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坐起來。
“參悟天地大道?我看你是在夢裏和周公下棋吧!”蘇青月白了他一眼,臉上又露出焦急神色,“別貧了,師兄,宗門的‘三年大比’今天就要開始了!再不去就遲啦!”
“三年大比?”江小飛掏了掏耳朵,一臉無所謂,“那種小孩子打架的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不去不去,浪費時間,還不如在藥圃裏多鋤兩遍草。”
對他來說,這種拋頭露麵的集體活動,簡直就是風險的代名詞。
萬一不小心被人看出什麼,或者被哪個好鬥的家夥盯上,都是天大的麻煩。
“不行!你必須去!”蘇青月態度堅決,“因為......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幫你報名了!”
“什麼?”
江小飛瞬間從地上彈起來,臉上的懶散一掃而空,隻剩下震驚。
“老頭子瘋了?他給我報什麼名?不知道我最討厭湊熱鬧嗎?”
“師父說,你再這麼‘苟’下去,人就要廢了。”
蘇青月學著玄清的語氣,惟妙惟肖。
“他說,就算是塊頑鐵,也得拉出去見見火,才知道能不能煉成鋼。所以他老人家這次忍無可忍,替你做了決定,逼你出山!”
江小飛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師父會來這麼一招釜底抽薪。
完了,這下想不去都不行了。
在蘇青月的連拖帶拽下,江小飛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躺平峰,向著宗門主峰清虛峰飛去。
一路上,蘇青月格外興奮,像隻快活的小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師兄,聽說這次大比,內門弟子裏好幾個厲害的師兄師姐都會參加呢!特別是天劍峰的李淩雲師兄,據說他的《驚鴻劍訣》已經練到了第九層,厲害得不得了!”
“還有丹霞峰的秦婉柔師姐,她不僅人長得美,一手煉丹術更是出神入化,這次大比肯定能進前十!”
江小飛麵無表情地聽著,心裏卻在盤算待會兒到了比武場,該找個哪個角落貓著才能不引人注意。
“師兄,你怎麼不說話呀?”蘇青月見他興致缺缺,笑著湊過來,吐了吐舌頭,“你是不是怕了?放心啦,有我這個天才師妹在,到時候肯定罩著你!誰敢欺負你,我幫你打飛他!”
少女身上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她笑嘻嘻地靠過來,幾乎要貼到江小飛的胳膊上。
然而,就在她即將觸碰到的瞬間,一層無形的淡青色屏障憑空出現,輕柔卻堅定地將她隔開。
蘇青月“哎呀”一聲,被屏障推得後退半步,驚訝地看著江小飛。
江小飛一臉嚴肅,義正詞嚴。
“小師妹,男女授受不親。尤其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咱們要保持距離,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蘇青月愣了一下,隨即噗嗤笑了出來。
“師兄,你又來了!都跟你說了八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古板啊!”
江小飛不為所動,心中暗歎。
麻煩?
最大的麻煩,就是你啊,我的小師妹。
他抬眼前方逐漸熱鬧的山道,看著那些路過的弟子投向蘇青月的驚豔目光,以及看向自己時或嫉妒或探究的眼神,隻覺得一陣頭大。
養了八年的師妹,如今已經長成了一顆璀璨的明珠。
而他這個隻想躲在角落裏發黴的石頭,卻因為這顆明珠的光芒,被迫要被所有人看到了。
想低調,怎麼就這麼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