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急如焚,沿著湖岸四處打聽。
有幾個湖邊居民說,確實看到一個短發姑娘下了水,但不像是被拖下去的,倒像是自己去遊泳,姿態很自然,所以他們也沒放在心上。
老趙和工友們都認定,杜雅晴是被湖裏的邪門東西拖走了。湖邊每年都有人失蹤。
派出所的同誌來了,也問不出什麼,隻能定性為失蹤,讓大家多留意,並在湖邊展開搜索。
我慌極了,六神無主,想起昨晚杜雅晴那奇怪的舉動,再次走進她的宿舍。
在她床下,我找到了昨晚那個泥塊。
它已經幹了,看起來就是一團普通的湖泥。
可是,我腦中卻清晰地浮現出那幾根在月光下詭異蠕動的黑色細線。
難道她的失蹤,和這黑線有關?這東西究竟是什麼?
附近的漁民說湖中央的蘆葦洲有很多奇怪的東西,什麼水鬼,什麼野人,拖走雅晴的東西可能就在蘆葦洲。
於是,我自己冒死登上蘆葦洲,可惜一無所獲。
其實我計劃工程結束後,就跟她一起回家見家長,討論未來。
可惜伊人不在,天人永隔。
杜雅晴的父母跑過來尋女,哭得昏天黑地。
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家長。
為了尋找杜雅晴,我主動要求分配回老家龍口鎮衛生院,方便在龍口湖附近搜索。
起碼,能找到遺體。
每年汛期過後,水位回落,我都會劃著小船,獨自鑽進那危機四伏的蘆葦洲,一寸一寸搜尋。
我希望能找到一絲屬於她的痕跡。
哪怕隻是一片衣角,一個發卡......
可惜,除了淤泥、斷葦和死寂,什麼都沒有。
有一次,我的船在靠近蘆葦洲時突然翻了。
那是一個陰霾密布的午後,湖麵平靜得像一麵黑鏡子。
就在距離蘆葦洲邊緣還有十幾米時,湖水突然開始不安地翻湧。
我感到船底傳來一陣奇怪的震顫,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水下緩緩遊動。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擊船底。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無情地拋進了冰冷刺骨的湖水裏。
湖水灌進口鼻的瞬間,一股腥膩的惡臭味瞬間充斥了我的口鼻。
我拚命劃水想要浮上水麵,卻仿佛有人正死死拽著我的腳踝,要把我拖向湖底的黑暗深處。
慌亂之間,我看到幾十具屍體在水中緩緩擺動。
原來不是感覺有人拉我的腳,是真的有人拉我的腳。隻不過是死人。
屍體們的眼窩深陷,眼球早已腐爛流失,隻剩兩個黑洞洞的窟窿。
而這些屍體的皮膚上,全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絲狀物!
那些東西像活著的頭發絲一樣,正如同當初月光下雅晴手上扭動的黑頭發。
更可怕的是,這些屍體並非靜止不動。
它們在水中保持著某種詭異的節奏,一起緩緩轉動著頭顱,空洞的眼窩齊刷刷地朝向了我。
沒有眼球,卻給我凝視的恐怖感覺。
緊接著,這些屍體開始向我遊來!
它們的動作僵硬而機械,四肢以不符合人體結構的角度扭曲著,卻依然能在水中快速移動。
那些黑色絲狀物像是蟑螂等昆蟲的觸須,爭先恐後向我伸來。
我驚恐地想要逃脫,卻發現自己越掙紮,下沉得越快。
胸腔裏最後一絲氧氣即將耗盡,意識開始模糊。
突然,我的腰際兩側突然傳來兩股鑽心的劇痛!
仿佛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入了我的皮肉,劇痛讓我清醒。
同時,我的身體竟然開始上浮!
那些追逐我的屍體們,也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紛紛後退,重新沉回湖底的黑暗中。
我終於衝出水麵,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拚命向蘆葦洲的泥灘遊去。
爬上岸後,我渾身顫抖著檢查傷勢。撩開濕透的衣服一看,腰間兩側各有一道彎月狀的傷口,正汩汩滲著血水。
這兩道傷口的位置和形狀,對稱得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是某種巨大生物的齒痕,又像是什麼古老符號的烙印。
我癱坐在蘆葦洲的爛泥灘上,望著平靜得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湖麵,心中湧起深深的恐懼。
那些屍體,是真實存在的嗎?
而我腰間這詭異的傷口,又是被什麼東西留下的?
為什麼在我受傷的瞬間,那些水底的亡魂就退散了?
我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做了標記?
這傷口自此再不得好,反複滲液,難以徹底愈合,看起來像一雙眼睛。
此後我再也不敢在別人麵前脫光上衣。
我一度懷疑是被水下的尖銳異物割傷或者感染了某種未知細菌病毒。
但是我諱疾忌醫,不敢公然去找大醫院的專家看病,怕被別人當成怪物,更怕被追問這傷口的來曆。
此後我又鼓起勇氣去蘆葦洲找了幾回。
可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些經曆,讓我對深邃的龍口湖產生了刻入骨髓的恐懼,但對找到雅晴的執念,又讓我像生了根一樣守在這裏。
我不願意離去,放棄了去大城市大醫院的機會,留守在小鎮,時不時去龍口湖邊搜索,拿著照片向鎮上的人打聽雅晴。
沒有看到雅晴的屍體,就說明她可能還活著。
她肯定就在龍口湖和龍口湖的附近。
我不能離開。一旦離開,就徹底找不到雅晴了。
衛生院的工作繁重而單調,主要就是救治各種中暑和農藥中毒、血吸蟲感染以及喝了臟水上吐下瀉的常見病。
在這樣日複一日的守望與徒勞的搜尋中,我認識了王國棟。
他本來在城裏工廠打工,可惜一次事故,機器咬掉了他左手的大拇指,隻剩九根指頭。
為了給家裏兩個讀書的孩子掙學費,他硬是拖著殘手,在附近工地上幹最重的活。
一晃三年過去了。
有一天,王國棟來看病,卻喚醒了我心中深埋的恐懼。
那天是4月17日。
當時王國棟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捂著肚子,腹痛如絞,直不起腰。
我檢查一番,寫下病例,開了處方。
患者王國棟,男,43歲,本地建築工人。
主訴:持續性上腹痛三日,伴間歇性寒戰。查體見患者麵色萎黃,鞏膜輕度黃染,腹壁肌肉呈板狀強直,觸診劍突下及臍周壓痛顯著。
初步判斷為急性血吸蟲感染。
患者自述三周前曾在龍口湖淺灘作業,符合血吸蟲中間宿主釘螺分布區暴露史。釘螺,為血吸蟲唯一中間宿主。
按標準處置流程,給予吡喹酮600mg單次頓服,阿苯達唑400mg口服。
血吸蟲,是這個年頭常見的寄生蟲。對付它,我也是輕車熟路。
王國棟當場吃了藥。
在他即將離開時,我發現他手臂的皮膚下,鼓起詭異的線狀痕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皮下遊走。
我連忙叫住他,打算做進一步的檢查。
突然!
王國棟猛地僵住了,就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他略顯佝僂的身體瞬間繃直,眼珠不受控製地向上翻去,露出大片渾濁的眼白。